罗捂住胸口,肩头裸露的香艳女人。这已经是不必多言,何况他衬衫、胸口、唇角都还挂着红痕,是女人斑驳的唇膏。
然而,却说不上是谁更狼狈一些。是正手忙脚乱的何楚卿,还是顾还亭。
那是很快的一刹那,顾还亭即刻就扭过头去,怎么进来怎么出去。可是那个场景,每一个细节,竟然是那么的记忆清晰,使他每离开一步,就更了然也更刺痛。
“元朗、元朗——”何楚卿试图追,扣错了扣子,领带乱系,省去西装而直接披了大衣,却是没有追出门去,突兀地停在那儿。
假的,当然都是假的。作戏做全套,他抹红了嘴唇、扯开了衣裳,到再想挽救,已然来不及了,因此,反而是显得比真相更加真实。
在那儿愣神一会儿,何楚卿扭过头,一件一件,又把歪歪扭扭穿上的衣服脱下来,仔细擦拭、理平。白昭洋大概张了张嘴,也许是要作罢,是他偏要说,哪怕是说给自己听:“如果如果我往后做的事,比这更过分呢?”
手帕捏着胭脂,他恨恨地往下蹭,一遍遍的,像是在质问:“你说呢——”手抖,嗓子也在抖,衣料都摩擦得热了,“那总归是比”他想说共济会,不能说,还有人在,这是大忌,“要好上一些……”
整好衣衫,他又重新束鞋带,有意要延俄下去,最好是永永远远的,把这片刻延到无穷尽的长。
电梯在下坠,这一个小箱子,里头只装了何楚卿一个人,别无选择地随之下沉。
该怎么面对他呢?侍应拉开铁门,他迈出去,板正体面,步伐稳健。只是实在不想回那个家。
厅里横穿过,就要到玻璃转门,脚下忽然是站定住了。
门外,黑铁灯柱旁,顾还亭正在那儿等。何楚卿愣了。不能逃,也没法子逃——他是正面对着他。
硬着头皮往外走,顺着玻璃门转出来,冷风呼过一阵,温差太大,不由得就要瑟缩了肩。
“我……”鞋尖对着鞋尖,何楚卿抱着手臂,“我其实没有干什么。”
顾还亭当然不会应他。“我承认,”他破罐子破摔,“我是不该来这里……要不是白昭洋他非要约在这儿,我本来也没什么兴趣没必要那么大火气,我什么都没干,只是亲了一口……”
是不想干什么,还是没来得及干什么,谁也不是傻子。真成了捉奸,顾还亭冷透了,冰得手脚发麻,“好。”他说,“上车吧。”
何楚卿没有随着他一起挪动脚步。好?为什么是好?他一下有些慌张,拉扯了他一把,“元朗——”顾还亭没有撒脾气,更是没有打开他的手,只是他一转眸,何楚卿就没法死皮赖脸地扯着他不放,“我不是喜欢她,我、我只是……”
“你只是想试一试。”顾还亭替他补充下去,“因为你没有经历过正常男女的感情,是吧。”
何楚卿心说,放屁,我要什么狗屁男女的感情干什么?
可是顾还亭一昧地推说:“先上车吧。”车是漆黑,军装的背影,颜色也不甚明朗。在这阴惨惨的一天,没来得及下雪也像是满天风雪一刻不停,吹着刮着他,而他只管是那么踽踽地行走着。
旁人不愿当街多加争吵,或许是好面子,或许是需要冷静。可顾还亭,何楚卿知道,他这样就是翻篇了,打定主意不会再提。
紧跟在顾还亭后头,何楚卿进家门。司令脱衣、倒水,有条不紊的,像是不乏事情来填埋这空白。
何楚卿在门前立了会,手腕埋在裤兜里,大衣别在胳膊后,像个登门拜访且有求于人的客人。犹豫了一会儿,才跟上来,跟在顾还亭后头,连踏下的脚步,都是粉饰的调子。
抬起头来,他捋捋额角,顾还亭正是对他视而不见,“我走的这段时间,你有过别人了吗?”
顾还亭这会子没法装听不见了,动作顿住,不过,乍然之下也不大明白他的意思,看他一眼,却是无言以对。
“到哪一步啊。”何楚卿可恨的,摆出很开明的姿态来,要多无耻有多无耻,“睡过了吗?”
他总是这么任性,不肯承认自己理亏,哪怕是这次。顾还亭大概本不想理会,将要上楼,终究是没有忍耐得住,回过头来,朝他走了两步,还是很离着一段距离,咬牙切齿地说:“对,我还养了一段时间,够扯平的了。”
往后用餐、起居、工作,都是毫无改变,乃至于仍旧是同床共枕。何楚卿原本是很腼腆,也抹不开脸去和他相处,然而几天观察下来,旧事是无法重提,只好装作无事发生。
一个周日,厂子里工程告停,只等招工。快三点钟,何楚卿的车就开到了司令部铁门外,等候通传。不到五分钟,就准许了他开入。结果到了办公室门前,还是要等,说是里头真有人拜访,他九曲十八弯的,被引导至会客室里。
桌上是茶、水果、点心,本子和笔递过来,小副官要他记下名姓。
薛麟述不在眼前,何楚卿没心没肺的,张狂地问:“我也要记?”看对方的神情,大概不大认得他。不过也是,他得有好些年都没来过司令部了,还是一笔一划的,在本子上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