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董仲舒之罪,罄竹难书。
谋反、谋大逆、恶逆、大不敬、内乱————大汉律法前列遇赦不赦之罪,几乎犯了个遍,发九州四海之水,无以洗之,此千古不赦之罪,必当受千古奇刑,非此刑,难解天下心头之恨。
以极刑,戒后世欺圣灭祖之。
公孙弘、董仲舒闻之。
神情恍惚。
刑皆有典,唯车裂无典出。
出于越地昔年掘出长大骨架,无人能识,求教孔子,孔子考订为共工躯干之骨,是为完好躯干。
然多年以后,孟子孟轲考刑,言车裂之刑出于禹帝诛杀共工,共工罪大恶极,身长无以斩其首,故以五牛之车裂其躯体,复斩其首。
孔子、孟子,谁是荒诞之理,谁才是欺圣灭智,沾污刑典,不畏天地昭昭,儒家心中自有评判。
此刑,春秋五百年未尝见于人世,战国仅见刑于商鞅,以息关中老世族之怒。
大汉立国八十馀载,董仲舒是首例。
本门先圣所考,而施以后辈大儒、大宗师,这不得不说有几分阴间笑话。
禹帝古刑,以做效尤。
“陛下默允。”
陈莫诛心道。
请车裂董仲舒书,当然是由锦衣卫呈请的,在上呈宣室殿后,另呈神龙殿,太子准刑,皇帝默许。
董仲舒猛地觉得脸有些热、有些红,或许是适才吐血多了,气血翻涌所致。
毫无疑问,陛下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他,以离间天家父子亲情的罪名。
董仲舒自问,功业欲望强烈,对不起很多人,对不起大汉百姓,也对不起大汉天下,但对得起陛下!
身为大宗师,他以学问来侍君,哪怕是最为龌蹉的内心欲望,他也能找出堂而皇之地理由,竭尽所能满足陛下。
父慈子孝的天家,衬托着他象极了滑稽戏台上的徘优。
一瞬间,董仲舒想到再入长安,第一次在掖庭见到陛下与王夫人白日宣“吟”的场景,那种羞涩、悲愤交杂的滋味再次涌了上来,蜷缩在地,不断干呕着。
狱卒送来了如豆的灯盏,绢笔墨砚,以及一小方桌,而后,陈莫便搀扶着公孙弘出了暗狱。
红墙之下。
过去的丞相府,改成了枢密内阁,作为前大汉丞相、今内阁首辅大臣,公孙弘还住在这里,却已经让族人都搬了出去。
太子本有特旨,准许公孙一族永居此地,以践行曾经的许诺,公孙一族,福泽绵长,而公孙弘选择了“抗旨”。
执拗的让族人搬出,太子无奈,连赐三座华府,供公孙族人落脚。
公孙弘之子不在。
太子钦封公孙弘独孙公孙安业进入锦衣卫串行,位居指挥同知,仅次于都指挥使的陈莫,不过,公孙安业那是虚职。
只领俸禄,不事实务。
锦衣卫。
分为都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金事、镇抚使、千户、副千户、百户、总旗、小旗、缇骑十等。
执行降级世袭制度。
如果能坐到都指挥使一职,便能蒙荫整整九代儿孙,当朝以二十年为一代,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可保家族一百八十年富贵。
这远远超出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的福泽限度。
当然,这不代表没有意外,在承袭过程中,如果儿孙犯下重罪,依律处死,也可能大大加速这一过程,倘使该家族是数代单传,亦可能绝嗣而终,无人承袭。
进入锦衣卫,比抱上金饭碗还稳当,以此来换取锦衣卫士的绝对忠诚。
但是,锦衣卫士罪免或罪死,禁止蒙荫,在锦衣卫中,官职越高,蒙荫越多,想要贪墨、枉法,首先心里要掂量掂量值不值。
公孙一族不必担忧,公孙弘早就做出了决定,在福泽没有耗尽前,后世儿孙只领锦衣虚事,每月按时从朝廷、从锦衣卫领钱粮,混吃等死也好,潜心读书也罢,想干什么干什么。
儿孙如有想入仕的,必须将身上的锦衣卫虚事传袭下去或者放弃继承锦衣卫虚事资格,总之,公孙族人不能既是锦衣卫中人又是朝廷中人,以此保证公孙家族长久。
和外氏族的拼搏不同,曲逆侯陈家,上上下下,哪怕初生小儿,都自动进入锦衣卫串行,从缇骑干起,终其一生,为锦衣卫事努力。
种种手段,只为确保锦衣卫的“忠诚”、“独立”、“纯净”。
可以说,锦衣卫是大汉最特殊的衙门,没有之一。
夜阑人静。
卫青尚未眠。
成为内阁次辅大臣后,卫青便罢撤了自己的将军幕府,带着自己三个封侯儿子,从招摇的“秦君府”,搬到了内阁住下。
同时,在公孙弘的安排下,对全国军政要务熟悉、批示,只是,政务部分不直接作为内阁意见发回原部,而会先至公孙弘处重阅,如果合理便通过,不合理便以公孙弘意见为主。
卫青的政务水平迎来了巨大提升,与之是更为辛苦的伏案工作。
一日忙碌普遍在六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