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汤不想功劳拱手于人。
绣衣使包围了堂邑侯府。
和平阳侯府九重门不同,这座从孝文帝时辉煌至今的府邸,摆明了就是宫殿。
大屋顶,长飞檐,远处看去,飞檐重叠连绵,气势宏大,富丽华贵,飞檐下铁马飞动,叮咚悦耳,一派宫阙天堂的气象。
迈步其中,便能看到三座宫殿,中央的正殿与东西两座偏殿,正殿突出,建在六丈多高的山塄上,开阔的广场有三十六级白玉台阶直达正殿,恍然若巍巍城阙,大有龙楼凤阁之势。
两座偏殿,则坐落在正殿靠后的平地上,除了殿前广场是白玉铺地,三面都是绿色,西面竹林,北面青松,东面草地。
西偏殿做书房、卧寝所在,除了会见亲信,这里很少有礼仪性会见。
东偏殿比西偏殿大出许多,九间五进,是主人家日常料理事务的主要场所,重门叠户,划分了诸多局域。
而这,便是孝文帝长女,孝景帝长姐,当今陛下姑母和岳母,大汉馆陶长公主、太主的威仪。
与其说是侯府,不如说是馆陶长公主府,和阳信长公主的平阳公主一般,念着夫婿的好,以夫婿侯名作府。
至少,表面上如此。
窦太主的丈夫第三代堂邑侯陈午在世时,董偃就已经得到了窦太主几年的幸爱。
世人皆知,陈午也知道。
天潢贵胄的亲情、爱情,似乎和常人不太一样,而张汤,渐渐地习以为常。
冬寒,年过七旬的窦太主正坐在冒着青火的白云铜火盆前,蒙蒙地望着进来的张汤。
“是司空吗?”窦太主望着张汤的身影问道。
“是的,太主。”张汤答道。
“是吗?”窦太主没有听清楚,复问一句。
张汤眉头一皱。
第四代堂邑侯陈须解释道:“春秋高了,几个月前就这样了,眼花了,耳背了,声小便听不见。”
说着他便附到老母耳边,大声说道:“是大司空。”
窦太主孩子似的一笑:“我能听见,那么大嗓门干什么?”
“快请大司空坐。”
陈须连忙搬来了绣墩,供张汤坐到了窦太主的身边。
窦太主望着张汤,释然道:“大司空是奉我那侄孙的命令来拿我的吗?”
张汤怔了一下,知道她口中的“侄孙”是在说上君,声音提高了些,“不是上君,是朝廷想请太主去趟诏狱,了解一些事情。“
“是董偃的事吧?”窦太主开门见山道。
“太主快人快语,正是。”
,“大司空是想了解什么?”
“太主与董偃败坏朝廷男女风化,又使陛下不务正业之事。”张汤毫不避讳地道。
面对这么个寿高且尊贵的人,请到诏狱问话和在此问话差别不大,是不可能动刑的,甚至,窦太主要是死在诏狱了,张汤比谁都慌。
“大司空该听说过一些传闻,我得到过我母亲的赦免。”窦太主不紧不慢地说道。
窦太主的母亲,自然就是窦太皇太后了,那个在孝文帝朝、孝景帝朝和陛下即位前几年,权倾朝野的大女子。
“传闻终究是传闻,臣胆请问,太主可有凭证?”
“取太皇太后手书来。”
窦太主望向儿子,陈须没有尤豫,快步去到老母床头锦匣,双手请出了那圣物一般的存在返回,窦太主又道:“交给大司空。”
张汤起身,毕恭毕敬,双手接过手书,而后缓缓展开。
窦太皇太后的笔迹清淅入目,而那落印处,字体方正严谨,布局疏朗,笔势方中带圆,转折处可见笔意,整体气韵生动的“皇后之玺”四字玺印,更是证明了手书真实性。
从孝文帝元年到建元六年,整整四十四年,大汉皇后之玺都由窦太皇太后所把持,纵孝景帝一朝,被废的薄皇后,后立的王皇后,都没有摸到过皇后之玺。
王皇后也是在孝景帝驾崩后,成为大汉太后,在陛下即位数年后,窦太皇太后仙逝,才以太后之尊得到了皇后之玺。
而陈阿娇,直到被废,都没有碰过皇后之玺,等王太后归天后,直接落到了卫氏皇后手中。
窦太主,没有伪造太皇太后手书的可能,也不可能伪造。
“大司空可要查验?”窦太主露出笑脸。
一笔写不出两个窦字,虽然窦婴全族因为先帝遗诏被杀,令无数王公胆寒,但自己的“窦”,是太皇太后的窦,不会被坑。
哪怕母亲仙逝多年,窦太主拿出手书仍然敢当大汉天子诏书使用。
当今陛下会认,大汉上君也会认。
没有这道免罪手书,她怎么敢开公主贵人越礼之始?
什么男女风化,什么使陛下不务正业,在这道手书面前,那算什么罪过?
张汤没有接言,就着炉火火光捧着手书凑到眼前,是看了又看。
从旁作侍的陈须一阵心惊,合上了炉盖,提醒道:“大司空,免得燃了。”
张汤抬眼,笑道:“燃与不燃,又有何呢?”
窦太主、堂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