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陛下退位!
这是何等的气魄。
又是何等的罪孽。
为人臣者,做出这样的事,绝非君主眼中的忠臣,公孙弘死后,被后世之君挖坟掘墓、挫骨扬灰都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老相国百年之后,是想陪陵?”卫青望着公孙弘,复杂道。
以公孙弘之“罪”,惟有附葬帝陵,才能在死后安宁。
公孙弘摇摇头,笑道:“陛下之罪在我之上,陪陵,不知是臣子的我保,还是君父的陛下保我?”
身后之名,交由后人评说,他不知道是好是坏,或许时好时坏,可以肯定的是,后世权臣皆要诵他之名。
至于陪陵?
如若大汉江山社稷有变,宗庙陵寝危在旦夕,公孙弘十分确定,陛下的茂陵绝对会是首个被挖开的,这就是口碑!
“寡人登基以后,第一件事便是修建帝陵,老相国不妨先入其中等待,尔后我们再来。”刘据开口道。
从古至今,君主之家有条扫兴的祖训,上位登基先修陵。
以当今陛下为例,在即位的次年,也就是建元二年,便开始在长安城西四十馀里的槐里县茂乡为自己营建寿陵,今下及后称“茂陵”。
到今已有二十载,依然没有修建完毕,期间动用民力数十方、物力数十兆,“金钱财物、鸟兽鱼鳖、牛马虎豹生禽,凡百九十物,尽瘙藏之”,是大汉“五陵之冠”,甚至可能是“汉陵之冠”。
这便是华夏传统生死观念,“事死如生”。
世人普遍相信,人死后灵魂不灭,将在另一个世界继续生活,并且需要生前所拥有的一切。
帝王作为人间至尊,其在幽冥世界的居所与排场,自然要与其至高无上的地位相匹配。
秦始皇陵,正是这种观念最极致的升华体现。
父皇同样深受这种思想影响,不仅追求长生不老,对身后的永恒居所同样倾注了巨大的热情和期望。
茂陵的规划远超一般帝王陵寝的功能须求,那简直是一座微缩的、永恒的地下帝国。
刘据登基后,也会营建属于自己的寿陵,可能不会象父皇那般“备极世间之所有”,但也可以容下不少的人。
老臣先于君主而死,入陵几年、几十年,意在地下再侍君主的事并不罕见,华夏也有一套完整附葬流程,如果老丞相愿意,刘据可以将之放入自己的帝陵中。
公孙弘再次摇摇头,“上君之赐,臣本不该推辞,只是臣侍君多代,想在阴间获得安宁。”
从孝文帝朝走来,他已经伺奉了刘氏四代君主,一身的血都快熬干了,神鬼之说不可知,但要他死后继续奉君?
不干!
“那老相国如何保证死后安宁?”霍去病接言道。
公孙弘幽幽说道:“单衣入,无有明器,长安为中,行十万步,只棺下葬。”
入时穿平时衣服,不需要陪葬明器,以长安为中心,东西南北都有可能,抬棺者走十万步,即为墓地,然后坟墓只用放下棺材,要是这样,他还能被后人、盗墓贼找到挖开,那他就认了。
“以丞相之尊,死后殊荣不该如———”
公孙弘没等霍去病说完,就说道:“有舍有得,我之愿也,望上君成全。”
刘据想了想,颌首许诺道:“大汉后世之君再营建长安城,将以九万步为限,有减无增。”
以后的长安城会越来越大,增扩城郭是必然的事,但刘据划定了九万步限,长安城朝任一方向发展都不能超过此数,免扰公孙弘死后安宁。
“多谢上君!”公孙弘叩首道。
刘据离开绣墩,扶起了老丞相坐回绣墩,“大汉该谢过丞相,寡人该谢过丞相才是。
老相国行将辞世,竟要干出此等为所有后世之君忌禅、厌弃之事,在麒麟阁功臣之首的私心之外,对他的拳拳赤诚忠心,天地可鉴。
君臣四人都平复了下心情,公孙弘这才能继续说下去,“而王公之家,官吏之家,豪绅之族,士绅之门,游侠之户,等等,我大汉自有优良传统在,请上君颁诏‘徙陵”。”
秦廷奋六世之馀烈,一统天下,实行郡县制,废除诸候国等一切地方自治衙署,连最基层的县令都要由皇帝直接任免。
然而,在县以下的基层,如乡、亭、里等,只能由农村宗族推举地方豪强作为乡长、
亭长、里长,其统治基础十分薄弱,法令的执行表面上是按照森严的秦法,但地方豪强和宗族势力十分顽固,地方始终不会紧跟朝廷的政令和动作。
西周以来的宗法制度,无论从道德上、信仰上,还是实际控制力上,都深深维护着地方对朝廷的这股离心力。
尤其是在经济上,士大夫阶层、皇室宗族、皇帝亲戚等权贵,随着时间推移,很容易做大做强,再通过土地兼并等方式,影响中央朝廷的决策。
所以,大汉开国后,高皇帝刘邦就实行了迁徙楚国六大贵族豪强到自己的陵墓长陵的政治措施,以此来打压、消灭战国时期长期形成的六国的各地方宗族势力。
这使得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