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等待与寻觅,早已将最初相遇又分离时那撕心裂肺的剧痛,熬成了沉在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几乎要遗忘的、带着锈迹的钝痛。如同一坛深埋地底的酒,以为早已挥发殆尽,只剩空坛。可此刻,在这特定的、同样暴雨倾盆的夜晚,在这穿透灵魂、直指本心的琴声里,那沉埋的痛楚竟被硬生生地搅动、翻涌起来!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深潭底部疯狂地搅动淤泥。心口那半枚冰冷的玉佩,仿佛也感受到了某种来自遥远时空的、绝望的共鸣,开始违背常理地微微发烫,紧贴着肌肤,传递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陌生的暖意。
就在琴声转入最为凄怆的高潮,以裂帛之音描绘那“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的彻骨孤寂与绝望时,异变陡生!
苏雅只觉得左臂袖口猛地一紧!仿佛被无形的冰针瞬间刺穿!一股尖锐的寒意从袖口直窜臂膀!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只见原本在袖口若隐若现、只是渗出幽蓝光泽的缠枝青莲纹路,此刻竟如同被赋予了诡异的生命!那些用银线精心绣制的青色丝线,开始剧烈地扭曲、流动!那含苞待放、象征着十年沉静守望的青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片片凋零、萎谢、消散!如同被这琴声中的凄风苦雨瞬间摧残!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密、急促、冰冷刺骨的水滴状纹路!它们疯狂地在她月白的丝绸袖口蔓延、晕染开来,密密麻麻,相互勾连,转瞬间便覆盖了大半只衣袖,仿佛将她整个人都拖入了这场永无止境、冰冷绝望的凄冷夜雨之中!这变化如此剧烈,如此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活”性,绝非光影错觉!
“苏掌柜!您的玉佩!”陈默的惊呼声如同炸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走调的破音,瞬间盖过了他指尖仍在震颤的余音!
苏雅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巨手狠狠攥住!她猛地抬头,只见陈默不知何时已停下了弹奏,琴弦犹自嗡嗡低鸣。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哆嗦,双眼瞪得极大,死死盯着她的胸口位置,一根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直直地指向那里。
一股冰冷彻骨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立刻低头,目光投向自己心口紧贴玉佩的位置。
沉寂了整整十年,冰冷得如同深埋冻土死物的那半枚龙形玉佩,此刻正发生着翻天覆地、足以颠覆她所有认知的剧变!
玉佩本身,不再是温润内敛的羊脂白!它通体散发出一种柔和却不容忽视的、温暖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拥有实质,在昏暗的厅堂里形成一个朦胧的光晕!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玉佩内部,那原本纯净无瑕的玉质深处,赫然浮现出一道道细如发丝、却清晰无比的金色脉络!这些金丝如同拥有生命的心脏血管,正有力地、一下又一下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让那温暖的金色光晕随之明暗闪烁,吞吐不定,仿佛一颗被强行从千年沉睡中唤醒的、古老而神秘的心脏!
“呃!”一声短促的、压抑不住的闷哼从苏雅喉咙里挤出。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灭顶狂喜、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摇撼灵魂的难以置信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十年间用理智和麻木筑起的心防堤坝!她踉跄着向后倒退一步,单薄的后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坚硬的雕花窗棂上,发出“砰”的一声沉重闷响!窗格上糊着的坚韧桑皮纸被震得簌簌发抖。
胸腔里翻江倒海,心脏在狂跳与骤停的边缘疯狂拉扯。她猛地抬起手,五指张开,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量,死死按在溅满冰冷雨水的窗玻璃上。刺骨的寒意从掌心瞬间穿透皮肉,直刺入剧烈震颤的心脏,却丝毫无法浇灭那胸中翻涌的、如同火山岩浆般灼热的惊悸和混乱!
窗外,是铺天盖地的黑暗暴雨,像一个巨大而绝望的、吞噬一切的混沌囚笼。
窗内,她旗袍袖口上冰冷的骤雨纹路仍在无声蔓延,如同囚衣的烙印;心口那半枚玉佩中的金丝疯狂搏动,光芒吞吐,如同囚笼中骤然亮起的、指向未知的诡异灯塔。
玉佩每一次搏动,都像一记重锤砸在苏雅残存的理智上。十年……整整十年死水般的绝望等待……却在今夜,被一曲《雨霖铃》唤醒?这唤醒的,究竟是什么?是希望?还是更深的、她无法理解的劫难?
“江屿……”苏雅失神地望着窗外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雨夜,破碎的声音从她颤抖的、失去血色的唇间溢出,带着十年积压的思念、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此刻被这玉佩异变点燃的、近乎灼烧灵魂的惊悸与巨大的、无法填补的疑问,“……这次……为什么……才三年?” 最后三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重得砸碎了栖心阁内死寂的空气。
才三年?什么意思?陈默抱着琴,僵在原地,冰冷的雨水仿佛还残留在他的发梢,渗入骨髓。他看着苏雅袖口诡异蔓延的雨痕,看着她胸前那搏动如活物的玉佩金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
栖心阁的夜,被这骤然的异变彻底撕裂。窗外的暴雨,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更加疯狂地倾泻而下,重重砸在屋顶瓦片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