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半天才缓过神来。
没钱了?
也不意外。
汴京遍地豪绅富商,姜家虽说与富贵不沾边,却也不拮据:姜父姜明远十四岁上便是秀才,而后乡试屡次不中,他便在开封府户曹谋了个“书办”的职务。
虽说是个没编制没晋升的合同工,胜在稳稳发薪,再加上平日替人读诗写信的副业,他每月总有十余贯钱入账。
这样的收入,足够平民小户宽裕生活了,奈何姜家人毫无理财意识。
就说这房子吧:
汴京居大不易,房价极高,租房是常事。按人口,他们家合该租三间房,月租顶天三贯,可如今这套有堂带院的房子,每月要五贯钱——光房租就占了收入近一半!
对了,这家人还基本不开火。
大宋饮食繁荣,街市从早到晚各类美食卖不停,姜家人今儿买几张胡饼吃吃,明儿来两盘鱼脍尝尝,逢年过节还要去酒楼食肆打牙祭——樊楼去不起,八仙楼,仁和店还去不得么?
有点钱全炫嘴里了,不用记账也知道这家人恩格尔系数有多高。
而且平日不做饭,厨艺可想而知……
姜宝珠望着那碗黄油油的面糊,无声叹出口气。
拿开饭碗,她坐到妆台前的木墩上。
小轩窗,正梳妆。这方妆台应该是原身消遣最多的地方了。
曦光透过格子窗洒在妆台上,映出铜照子边缘点点锈绿。
伸手扶正照子,姜宝珠抬眸。
一眼恍惚。
镜中人一脸病容,难掩五官明艳——与她穿越之前长得极像,只眉心多了一点颇有古韵的红色小痣。
不会梳髻,姜宝珠将头发挽到脑后用红绳绑好,轻手轻脚走出卧室。
天色大亮,姜家这间临街小院也现出全貌。
果然,钱花在哪儿,哪儿就好。
这月租五贯的房子不仅带院,还有方方正正的堂屋。堂屋西边厢房自是女儿闺房,东边还有两间房,大的一间为姜父姜母起居,另一间则属姜家长子姜青舟。
姜青舟去年离家后宝绮便搬入他的房间,姜宝珠也得以独享西厢房。
三面房屋围出个前院,面积颇大。院墙那一片全是空地,荒草横生。
青砖主径一路通向入户大门,门边种着一颗探出墙的苹果树,另一边居然还有一口水井。
姜宝珠转着脑袋看了一圈,走向西北角柴火堆旁边的矮脚房。
家里不做饭,家伙什却很全。靠墙土灶有三孔,只中间一孔上面架着铁锅。
宝琦用过的火还未熄,灶膛里跳动着零星红光。
姜宝珠翻了翻灶台和木橱,找到一罐不知名豆酱,一罐新熬的猪油带油渣,一小袋面粉,以及几个粘着鸡毛的鸡蛋。
大脑还未明确指令,她已经撸起袖子,舀起一瓢水倒进铁锅。
以前学做柴火鸡时姜宝珠就使过土灶,如今虽然生疏,火好歹是生起来了。
烧水间,她舀了两勺面粉进木盆。
后世常见的雪□□细的面粉,在这儿怕是只有富贵人家用得起。老百姓家常用的都是这种带麸皮,灰灰黄黄的连麸粉。
轻轻吹掉麸皮,姜宝珠在面粉中先倒入烧开的热水,再缓缓加凉水,面粉很快在筷子的搅弄下变成面絮。
麦粉偏粗,吸水后粘手粘得可怕,姜宝珠不着急,将面粉揉成团后放到一旁松弛片刻再揉。如此反复三次,她终于揉出一个光滑的小面团。
面团一分为二,捏成柱状的面剂子,她起锅烧化猪油,开始做油酥。
小碗里放一大勺面粉加盐,滚烫的热油淋上去,再慢慢搅和成酸奶一样的流质,稀油酥就做好了。
热油的香气激人食欲,姜宝珠擀面的动作也快起来:面剂子擀成巴掌大的面皮,油酥从中间往四周抹,不涂满,没涂油的四条边叠小被子一样折起来,把油酥牢牢裹面皮里。
粗面延展性不好,姜宝珠擀得很小心,面杖一点点往边缘推,生怕把油酥擀破。直到将面饼重新推成巴掌大,她才松出口气。
锅里还余一层油,面饼摊进去,“滋啦”一声,香气四溢。
等到饼皮边缘微微泛黄,姜宝珠一手打蛋进碗,另只手拿起锅铲,将煎饼翻了个面。
翻面后,抹过油酥的地方很快鼓起泡。姜宝珠拿筷子戳开面泡泡,将打散的鸡蛋灌进去。
金黄的蛋液缓慢流淌开来,充斥整张面饼。再煎一会儿翻两次面,灌饼就变成诱人的焦黄色。
姜宝珠拿锅铲戳了戳灌饼,酥脆至极的饼皮“咔咔”直响。
——好听就是好吃!
要在后世,她一定会给煎饼刷上一层香辣酱,再往里夹两片生菜和煎好的烤肠……如今也只能有什么放什么了。
不知名豆酱薄薄刷一层,再撒几粒油渣。顾不得烫,姜宝珠卷起饼往嘴里送。
“嗯——”
第一口咬下去,嗓子里便不自觉溢出满足声。
煎饼还是用猪油最香!
起层的外皮酥得掉渣,内里却是松软的,口感特别丰富。
油渣也一点不腻,嘎嘣脆的在齿间咬开,混合豆酱与蛋香,瞬间盈满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