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小镇还保留着从前的小桥流水庭院,清晨薄雾笼罩,带来几分凉气。
小路蜿蜒曲折,大雨过后,水坑未干,晃晃荡荡地盛着天光。
江辞换了一身洁净的素衫道袍,全身没有半点修饰,但他面皮白皙,身段好气度极佳,一双眼清清亮亮,叫人看了便移不开眼。
他如往常般,穿行过小路窄巷。
茶楼开了门,滚烫茶水气暖呼呼地飘到外间。街角早点铺子的老板娘张嘴就是一口利落的叫卖,“新鲜的包子!热乎乎的包子!”
热闹中,陡然感受到一丝微弱妖气,江辞脚步微顿。
就在附近。
江辞定了定神,随即循着妖气转向另一条窄巷。
只见巷尾的米铺前,一个只有巴掌大的灰不溜秋的小鼠,抗着比它还重好几倍的米袋,嘿咻嘿咻正拖得起劲,完全意识不到危险的来临。
江辞略施法术,很轻易就定住了这只偷米的小老鼠。
那老鼠瑟瑟发抖,黑豆般大小的眼睛里哗啦一下涌出热泪,哭得好不可怜!
江辞愣了一下,他是极少同这般弱小的妖物打交道的。
一来这种小妖不归他管,二来这类极其低阶的妖物最善保命,感受到他的气息都会立即跑路,开了灵智却根本没有能力害人,掀不起风浪,他自然也懒得追究。
这般没有眼力见的除了那只狐妖,这是第二只。
昨日黄昏那只狐妖捧着药碗,一脸纠结,不想喝苦药,又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倒掉,便小声跟他搭话试图拖延一番,
“我同你说件好玩的事,河边巷尾的米铺有只灰色小鼠,特别有意思,化不了形,我拿它逗趣,分它一块糕点,它就前爪作揖谢我……我后来听说它好像不知从哪里捡了一窝兔子幼崽要养呢,才总来偷吃。”
说到此处,她捂着肚子笑起来,“小鼠养宠物,你说有趣不有趣?”
当时江辞只当是蠢话,未予理会。
其实狐妖喝不喝药没什么打紧的,伤到他眼前了,他可以救她。她要是哪天诚心不想活,不愿意伤势好转,江辞也会尊重妖的意愿。
因此狐妖的很多小心思在江辞看来都很……蠢。
眼下,看着抖如筛糠、扑簌落泪的小鼠,江辞沉默片刻,最终他指尖只清光一闪,到底是没有做出惩戒。
“念你没有坏心,这次就饶了你,若是下次再被我发现偷窃,便不会这般轻轻放过,好自为之罢。”
那老鼠如蒙大赦,眼含热泪朝着江辞作揖后,蹭得一下溜进了巷子深处。
大半日走动下来,小镇还算平静,于是江辞带着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心绪,打道回家。
远远地,便听到隐约飘来的调笑声。
自家院墙前,那本该好好在屋里打坐静修的狐妖,此刻与一只立耳兔子精凑到一处,窸窸窣窣的。
“我跟你说,我昨日去瞧了那王家小女的心上人,你是不知道那王家小女,生得那叫一个出水芙蓉!可你猜怎么着?她那心上人呀,肥头大耳!长得跟那猪妖似的!”
听到此处,狐妖“啊”了一声,一脸震惊,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
兔子精眼睛一眯,朝狐妖勾勾手,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凑得更近了,抵在一起小声说闲话。
不知道说到什么趣处,狐妖捂住嘴,琉璃般的眼珠弯成了月牙,憋着笑,雪白的狐狸尾巴控制不住地噌一下冒了出来,晃啊晃,雪白的毛在日光下荡开一圈软乎乎的光。
江辞静静望着,他分明记得那日他同她说,灵脉受损需安心静养,少与外头的精怪打交道。
当时这狐妖是诚心应下了的。
如今看来信了妖怪的话,倒是他愚蠢了。
不像江辞这般心思深重,林沅莺倒是没心没肺笑得前俯后仰。
这兔子精是个顶顶有趣的小妖,它虽然修为浅薄,化形都尚且不稳,但时常躲躲藏藏,到处扒墙角听,知道许多乐子。
林沅莺擦着眼角沁出的笑泪,回过头就对上江辞看不出情绪的平静视线。
窃窃私语戛然而止,那兔子精也觉察到不对劲,“呀”一声化作原型连滚带爬溜走了。
江辞浅色的眼眸极淡地扫了林沅莺一眼,什么都没说,径直推开院门跨入。
玩伴溜之大吉,林沅莺也只好讪讪起身,怀里抱着没有收回的雪白尾巴,跟在江辞屁股后头,亦步亦趋。
屋内,江辞的目光如往常般扫视过院落每一处,却又生生顿住了。
仔细一看,在窗台上有一只青瓷云纹茶杯,正湿漉漉地倒扣晾晒,是他师尊所赠,江辞用了好些年头。
江辞终于忍不住蹙眉。
虽说时间不长,但他在这小院中的生活已然养成习惯,每件物品都有其固定的位置。
这只茶杯本不该这般曝于日下,洁净后需收在柜中的最上一层。
他沉默地走上前,将茶杯拎起收回柜中。
江辞按捺着性子好声同林沅莺道:“你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把身体养好。”
“可是、可是你道长你帮了我,我也应该为你做一些事情,我可以做些杂事,也可以帮你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