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联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午后过于热情的太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城市之光征文大赛”颁奖典礼正进行到高潮。空气里浮动着廉价香水和更廉价的热情。掌声像潮水,一波波涌起又退下,拍打在周默的耳膜上,粘稠得让人想吐。他穿着借来的、明显大了一号的廉价西装,腋下夹着个皱巴巴的旧公文包,里面塞满了应付突发状况的小玩意儿——一小截绝缘胶布,一个微型信号干扰器(老k得意之作,形如纽扣电池),还有金元宝最爱的磨牙棒,天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他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身边颤巍巍的老人。
“王大爷,稳着点,咱马上就到台上了。”周默压低声音,身体微微前倾,支撑着老人大部分重量。王大爷浑浊的眼睛半眯着,嘴角挂着一丝可疑的涎水,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噜声,任谁看都是个标准的老年痴呆患者。只有搭在周默小臂上的那只枯瘦的手,指尖在周默皮肤上极轻微地、有节奏地敲了三下——他们约定的安全信号。
“下面,颁发‘最具真情实感奖’!获奖作品——《我的感恩手环》,作者:王守德老先生!”主持人甜腻的声音透过麦克风,被礼堂巨大的空间拉扯得有些失真,尾音带着夸张的上扬。
掌声再次虚伪地炸开。周默深吸一口气,搀扶着“王守德”大爷,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一步三晃地挪向聚光灯下的领奖台。舞台中央巨大的led屏幕亮得刺眼,获奖作文的全文被投射在上面,每一个字都清晰得纤毫毕现。
“我的……手环……好……”王大爷被周默扶着在话筒前站定,眼神涣散,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含糊不清,标准的阿尔茨海默症晚期症状。
台下前排,疗养院那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永远挂着标准微笑的赵院长,正带头热烈鼓掌。他微微侧头,对旁边城市之光宣传部的一位年轻专员低声笑道:“看,多么纯粹的情感!手环唤醒了他内心最深的感恩,这正是我们系统伟大之处。”专员立刻点头如捣蒜,脸上堆满职业化的崇敬。
周默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他看似随意地站在王大爷侧后方,目光却死死锁在身后大屏幕滚动的作文正文上。那些文字,是林柚熬了三个通宵、用王大爷年轻时日记里支离破碎的语句拼凑出来的,充满了对“城市之光”和“感恩手环”的肉麻歌颂。真正的杀招,深藏不露。
屏幕上的文字一行行滚过。周默的视线锐利如刀,精准地扫过每一个标点符号——特别是那些看似随意点缀其间的逗号。它们的位置、间距,在林柚精心编排的段落里,构成了只有他们小团体才懂的摩斯密码序列。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周默在心里无声地复述着那些逗号传递的信息。每一个停顿,每一个短促的间隔,都在他脑中敲打出清晰的字母:p-i-a-n-z-i。
骗子。
这个词在屏幕上无声地咆哮,像一把无形的匕首,悬在台下那些虚伪笑容的头顶。每一个“,”,都是对“城市之光”那套“感恩”谎言最响亮的耳光。周默的嘴角几乎要抑制不住地向上扯动,他赶紧低头,假装整理王大爷歪斜的衣领,手指在老人粗糙的布料上蹭了蹭,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得意。
“大爷,说得好!”周默大声附和着王大爷前言不搭后语的咕哝,声音盖过麦克风的杂音,“您这感恩的心,那是真金白银啊!”他故意用了个极其市侩的比喻,引来台下几声克制的低笑。赵院长脸上的微笑弧度丝毫未变,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冗长的颁奖典礼终于在又一轮虚假的掌声中落幕。人群开始松动,像退潮般涌向出口。周默松了口气,感觉后背的廉价西装已经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他重新架起王大爷,小心翼翼地混在人群中往外走。王大爷似乎更“糊涂”了,脚步拖沓,身体的重心几乎完全压在周默身上,喉咙里的咕噜声也大了些。
“慢点,大爷,咱不着急,回家喂猫……”周默嘴里哄着,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攒动的人头。金元宝那小家伙还在宠物店等着它的磨牙棒呢,也不知道陈小乐今天有没有按时给它换木屑。
刚挤出礼堂大门,混杂着香水、汗味和中央空调冷气的空气还没来得及吸入肺里,一个身影就精准地拦在了他们面前。是疗养院的护士,姓李,周默认得她——赵院长身边最得力的一条“微笑猎犬”。她穿着一身浆洗得过分挺括的白色护士服,脸上挂着那种仿佛用尺子量过的、弧度精确的“关怀式”微笑。
“王老先生!恭喜您啊!”李护士的声音像裹了蜜糖,甜得发齁。她直接无视了周默,微微弯腰,视线与王大爷涣散的目光平齐,笑容放大到极致,“您的作文感动了所有人!荣获‘最佳感恩奖’,这是多么大的荣耀!”
王大爷毫无反应,茫然地张着嘴,口水沿着嘴角蜿蜒而下。
李护士毫不在意,熟练地掏出一块雪白的方巾,极其轻柔地替王大爷擦去口水。动作温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但周默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