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的大脑一片空白,比被蜂巢杀手追杀到水塔顶还要空白一万倍。冰冷的夜风像小刀子一样刮着他暴露在外的腿和…臀部,但这物理上的寒冷,远不及内心那座瞬间崩塌的珠穆朗玛峰带来的寒意。他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头,视线先是落在自己那被扯到脚踝、破布似的牛仔裤上,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赴死般的绝望,移向自己身上那条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舞姿奔放的花裤衩。
时间,空间,身后虎视眈眈的杀手,悬在百米高空的致命危机…所有的一切,都在那条荧光粉大妈内裤耀世登场的瞬间,彻底凝固、粉碎、然后被一种名为“社会性死亡”的终极恐惧所取代。
完了。
全完了。
他周默,行走江湖二十多年,自诩低调谨慎,甚至能跟母巢、蜂巢这样的庞然大物周旋一二。他设想过无数种死法,被灭口,被失踪,被意外…唯独没想过,自己的终极死法,会是以这样一种荒诞到灵魂出窍的方式,暴露在死对头面前!
更可怕的是,这条裤衩的来源…那是在社区广场舞大赛勇夺亚军后,领舞的张阿姨强行塞给他的“战利品”兼“组织信物”!张阿姨当时拍着他的肩膀,嗓门洪亮,穿透半个广场:“小周啊!穿上它!你就是我们‘夕阳红霹雳旋风队’的自己人了!以后跳操占位,阿姨给你留c位!” 这玩意儿,是能随便穿出来的吗?!尤其在这种你死我活的场合?!
一股热血“嗡”地一声直冲周默的天灵盖,脸颊滚烫,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几乎是本能地、手忙脚乱地去提那滑落到脚踝的破牛仔裤,动作慌乱又笨拙,恨不得立刻原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进这水塔的锈铁里,埋得越深越好!
挂在护栏边的秦瞳,终于从大脑宕机的状态中艰难地重启了。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视线艰难地从那魔性的荧光粉和大妈灿烂的笑脸上拔开。先是茫然,然后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浮上眼底,紧接着,这荒谬感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扩散、扭曲,最终酝酿成一种火山喷发前般的、混合着极致羞辱和暴怒的赤红!他追杀了半晚上,差点摔成肉泥,最后就抓住这么个玩意儿?还被强行观摩了这么一场…精神污染?!
“周——默——!”秦瞳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片,带着要将对方千刀万剐的疯狂恨意。他抓着破裤腰的手猛地用力,似乎想把这最后的“罪证”连同周默一起扯下水塔。另一只扣着护栏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身体因愤怒而剧烈颤抖,随时可能彻底失衡坠落!
就是现在!
周默被秦瞳那声饱含杀意的怒吼惊得一哆嗦,慌乱提裤子的动作却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去他妈的社死!先活命!他猛地侧身,用尽吃奶的力气,将手里一直紧握着的那块边缘锋利的、锈蚀的三角形铁皮残片,朝着秦瞳那只死死抠住护栏缝隙的手狠狠砸了过去!目标明确——指关节!
“滚下去!”
“啊!”秦瞳猝不及防,手背传来剧痛,抠着缝隙的手指本能地一松!
就是这一松的瞬间!他整个人的重量瞬间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点!攥着破裤腰的手也下意识地脱力松开。身体在引力的狞笑中,不可挽回地向后仰倒!
那双死死盯着周默的眼睛里,赤红的暴怒被瞬间袭来的、纯粹的、对坠落的恐惧所替代,映着周默苍白惊惶的脸和那条依旧闪亮的荧光粉裤衩,形成一幅诡异到极点的画面。
“不——!”
凄厉的、拉长变调的惨叫声撕破夜空,急速向下坠落。
周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炸开。他看都没敢往下看一眼,连滚带爬地扑向水塔中央那粗壮的、锈迹斑斑的支撑钢柱,像抱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搂住,冰冷的铁锈味混合着自己汗水的咸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后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四肢百骸都在发软、颤抖。晚风吹过暴露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那条“夕阳红舞动奇迹”紧贴着皮肤,此刻感觉格外清晰,也格外…羞耻。
下面似乎传来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撞击声,接着是重物在瓦砾堆上翻滚的稀里哗啦声,最后,一切重归死寂。只有风掠过水塔空洞结构时发出的呜呜咽咽,如同鬼哭。
死…死了?
周默紧紧闭着眼,抱着冰冷的钢柱,一动不敢动。恐惧的余波还在身体里乱窜。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敢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心惊胆战地朝水塔下方望去。
惨淡的月光下,水塔底部堆积如山的废弃建材和垃圾堆里,一个人形的轮廓瘫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袋被随意丢弃的沉重垃圾。是秦瞳。
真…真掉下去了?周默的心脏几乎停跳。杀了人?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进脑海。他死死盯着下面那个一动不动的黑影,连呼吸都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