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瞥了眼那二十块钱,脸色稍微好看了点,把钱麻利地揣进兜里,嘟囔道:“不是钱的事儿!最近这破玩意儿邪门了,根本收不到!以前隔三差五还能碰上几张,当个添头。这阵子,嘿!奇了怪了!问谁谁没有!像被人包圆儿扫光了似的!连那些收破烂的老头都说,翻遍垃圾站也找不着一张!”他摇摇头,一脸晦气,“妈的,早知道前些年多囤点,现在能当传家宝卖了!”
“收不到?都被人收走了?”周默心里一动,追问,“知道谁收的吗?”
“鬼知道!”汉子又抓了把瓜子磕起来,“神神秘秘的,给现钱,还不还价!连壳子破了的都要!你说怪不怪?”他凑近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市井的八卦劲儿,“听说啊……是上头要搞什么‘文化保护’,不让这老古董流落民间了!谁知道真的假的!”
文化保护?周默眼皮一跳。蜂巢的东西需要文化保护?他想起老黄头提到的“金标优先预订名单”,还有那些神秘扫货的人。
他不动声色地道了谢,又逛了几个摊位。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微笑曲》首版黑胶,最近一两个月突然变得极其稀缺,像被人用吸尘器吸走了,高价也难求。摊主们要么抱怨收不到货,要么就是警惕地看着他,怀疑他是便衣或者竞争对手派来探底的。
线索似乎断了。周默站在市场嘈杂的人流里,感觉像陷入了一团迷雾。他拿出那个屏幕碎了一角的旧手机,想搜索一下关于《微笑曲》唱片“文化保护”的消息。
嗡!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顶端自动推送了一条本地新闻快讯!
周默心里咯噔一下,手指有些僵硬地点开那条推送。
新闻很短,是官方通稿的格式,冷冰冰地罗列着新增的“非遗”项目名称和保护要求。他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快速下移,掠过那些“传统剪纸”、“古法酿醋”、“地方戏曲”
在清单末尾,一个条目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他的视线:
保护性回收?数字化保存?指定机构是蜂巢自己?!
周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他妈哪里是文化保护?这是釜底抽薪!是名正言顺的收缴!用官方的红头文件,给蜂巢披上合法的外衣,把最后可能流落在外、带着内圈刻印的“证据”唱片,一网打尽!彻底封死这条线索!
好狠的手段!好大的能量!
他握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眼中跳动的怒火和冰冷的惊悸。蜂巢不仅把手伸进了客服的词库、工装裤的布料、宠物的鱼食、疗养院的饼干,现在连官方的文化保护名录都成了他们清除痕迹的工具!
“操他妈的蜂巢……”周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胃部的绞痛更加剧烈。他猛地收起手机,像逃避瘟疫一样,转身想挤出嘈杂的市场。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马路对面,一辆安静停靠在树荫下的薄荷绿色班车!,那个柔和的白色“∞”符号和“绿洲身心疗养中心”的字样,在午后斑驳的光影下,像一只窥伺的、冰冷的眼睛!
车窗是深色的,看不清里面。但周默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绿洲!他们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从音像店开始?
他不敢停留,压低了帽檐,加快脚步,像一滴水一样迅速汇入汹涌的人流。他能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道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芒刺,紧紧锁定着他。
口袋里,那两张冰冷的、内圈刻着蜂巢烙印的黑胶唱片,此刻仿佛变成了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不安。绿洲的车,文化保护名录,内圈的刻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带着冰冷的体制力量,向他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