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憋了半年的怨气,一股脑儿砸向人间。周默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在能淹死耗子的积水里吭哧吭哧地刨着,活像条快散架的落水狗。塑料雨衣的帽子第n次被狂风掀翻,冰冷的雨水趁机灌进后颈,激得他一个激灵,车把一歪,前轮“哐当”一声磕在路牙子上,差点把他连人带车送进路边漂着烂菜叶的浑浊水沟。
“淦!今天黄历上绝对他妈写着‘宜落水、宜通渠’!”周默狼狈地单脚撑地,把湿透、糊在眼前的刘海狠狠抹到头顶,露出光洁但此刻写满“晦气”二字的额头。车轮碾过被垃圾堵死的井盖,溅起一蓬泥水,给他的裤腿又加了层“酱香”涂层。目标明确:小区最深处那栋墙皮剥落得像长了牛皮癣的旧楼,楼下那个传说中连收泔水的都绕着走的公共厕所。
这鬼地方,路灯早八百年就罢工了,只有远处楼栋窗户里透出的几点昏黄,在雨幕里苟延残喘。空气里混着暴雨冲出的土腥味,以及远处垃圾站飘来的、异常执着的酸馊气息。周默锁好自行车——这破车扔这儿,贼看了都得犹豫三秒要不要沾手——深吸一口气,不是鼓劲,是做好被生化武器正面糊脸的心理建设,然后毅然决然推开那扇布满可疑污渍、油腻反光的厕所木门。
“呕——!”
一股难以名状的混合型恶臭,带着温热的湿气,如同物理攻击般狠狠糊了他一脸,直冲天灵盖。他猛地后退一步,胃里翻江倒海。昏暗的白炽灯泡在头顶苟延残喘,光线吝啬地只照亮巴掌大一块地方,其余空间被浓重的、蠕动的阴影占据。苍蝇在仅有的光柱里开派对,嗡嗡声成了这污秽交响曲的主旋律。地面黏腻湿滑,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上演一出“自由落体”。他屏住呼吸,感觉肺快要炸了,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每一个坑位、每一个积满污水的角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个该死的、害他沦落至此的芯片,到底在哪个“龙潭虎穴”里?
“老天爷,玩我呢?”周默低声咒骂,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这感觉,比连续加班调试三天三夜崩溃的代码还要让人绝望。他认命地从墙角抄起一根锈迹斑斑、顶端绑着破布条的疏通杆,那布条的颜色和质感,足以让任何有理智的人当场去世。他咬着后槽牙,像个即将奔赴刑场的悲壮囚徒,开始了他这辈子最不愿回忆的“寻宝”工作。
杆子探进第一个坑位深处搅动,反馈回来的手感……黏腻、沉重,还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韧性。周默的脸瞬间绿了,胃里翻腾得更厉害。“妈的,这手感……加钱!必须加钱!精神损失费!”他一边干呕一边含糊不清地给自己打气(或者说泄愤)。他几乎是闭着眼,凭借着多年调试精密仪器练就的、对细微异物感的敏锐触觉,在令人作呕的泥泞中仔细分辨着。时间在恶臭和绝望中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味道腌入味、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时,杆尖传来一个极其微小、却迥异于周围“环境”的硬物触感!
周默的心脏猛地一跳,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所有的不适瞬间被巨大的紧张感压了下去。他屏住呼吸,手腕稳定得如同精密机械臂,小心翼翼地将杆子往上提。动作慢得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生怕一个不小心,那微小的硬物再次消失在深渊里。破布条带着一团难以描述的污物缓缓升起,就在那团污物的边缘,一个指甲盖大小、被脏污完全包裹、几乎看不出原貌的方形物体,死死地黏附在上面!
找到了!
周默几乎是扑过去,也顾不上那令人窒息的恶臭和视觉冲击,用两根手指(隔着薄薄的、早已湿透的一次性手套)捏住那个小方块,猛地一拽!
“噗嗤”一声轻响,伴随着几点不明液体的飞溅。周默看都没看,迅速把它甩进旁边一个相对干净点的洗手池里,拧开水龙头开到最大。冰凉的自来水哗啦啦地冲刷着,他挤了半瓶随身携带的消毒凝胶,疯狂搓洗着那个小东西和自己的手指。水花四溅,消毒凝胶刺鼻的气味暂时压过了厕所的“原味”。直到水流终于冲刷掉大部分附着物,露出了下面那个熟悉的、属于他那个二手拼装手机扩展坞的迷你存储芯片轮廓——虽然外壳已被腐蚀得坑坑洼洼,边缘发黑。
“呼……”他长长地、劫后余生般地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全是冷汗,混合着雨水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顾不上擦,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枚饱经磨难的芯片捏起来,凑到那苟延残喘的白炽灯下细看。金属触点蒙着一层灰白色的腐蚀痕迹,边缘的塑料封装更是被侵蚀得如同被虫蛀过。他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完蛋,这下真成‘屎’无前例了!”他哀嚎一声,声音在空旷(且臭)的厕所里回荡,带着点走投无路的悲愤。这玩意儿还能用?数据还在?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复杂的、需要昂贵设备的专业级数据恢复方案,然后又被现实无情地一一拍死——他现在兜比脸干净,工具只有一套螺丝刀和一个用了五年的热风枪(吹风机)!
顶着能把人砸晕的雨幕,周默几乎是逃命般冲回他那间位于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