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安继续说道:“其次,南方水稻丰收仅是第一步。深州稻品质上乘,为何不能自己加工?要在产粮区兴建造坊,碾米、酿酒、制作米粉糕饼,让粮食的价值翻倍,留在深州。同时,统计耕牛、农具数量,由州府统筹,设立租贷点,助小户、佃农提升耕作效率。”
与此同时,各州府也开始整顿市集,清除盘剥商户的陋规,降低交易税赋。鼓励深州百姓开设各类手工作坊,纺织、陶瓷、木器,哪怕是小食摊档,只要诚信经营,官府皆予方便。他要让深州城商贾云集,成为货通四方的枢钮。
公文之外,李成安更多的时间是带着林倾婉和少数随从,奔走于深州的城镇乡野。常常一袭布衣,深入市井巷陌、田间地头。
他在渔村码头,与刚归港的渔民同坐,听他们抱怨天气无常、商贩压价,当场拍板加快海货作坊的建设,并允诺由官府设置海货最低收购价,保障渔民生计。
他在稻田埂上,看农人收割,询问赋税实际负担、家中存粮几何,得知仍有小吏暗中加派,回到州衙便彻查严办,并推行“税赋明白纸”制度,让农户清楚知晓自己该交多少。
他甚至会出现在州学的蒙童班里,看孩子们使用着廉价的新课本朗读,对陪同的学官说:“深州的未来,在他们身上。学问之道,务必普惠,莫要因贫富阻了这帮孩子的求学之路。”
而这些日子里,林倾婉始终相伴左右,她的角色愈发重要。她可不是一个花瓶,更是以世家的敏锐眼光,为李成安诸多决策提供强有力的参考。
他负责打破旧规,她则善于构建新序。
短短两三个月,深州大地已然焕发出新的生机。
沿海,第一批官办海货作坊冒出袅袅炊烟,咸鲜的气味随风飘散,渔民们脸上多了笑容。州城集市,人流较往日增加了不止一倍,新挂招牌的店铺如雨后春笋,南来北往的口音交织,交易活跃。
衙门作风亦为之一变,虽然仍有胆战心惊者,但多了许多跑着办事、下乡务实的官员,廉政司的记录里,关于“惰政”的投诉开始减少,到了后面,几乎没有这种投诉,而关于“新政试行”的请示则明显增多。
冬日里的寒风,却似乎不再那么凛冽,反而带着收获的芬芳和希望的暖意。
深州,这片曾经锈蚀停滞的地域,在李成安这个强有力的“引擎”带动下,各个齿轮开始加速转动,发出充满活力的轰鸣。
所有人都能感觉的到,这片土地,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奔向一个可期的未来。
中域,清虚观内。
松柏苍翠,远离尘世喧嚣,唯有晨钟暮鼓与经卷翻动之声,显得格外清寂幽深。
观后一方小院内,石桌古拙,一炉檀香正袅袅生烟。
孟敬之须发皆白,身着朴素衣袍,正闭目盘坐,似与这山间清风、林间雾霭融为一体。他面前摊着一封刚刚阅毕的信件,信纸是常见的毛边纸,字迹却力透纸背,带着一股锐意进取的气息。
侍立一旁的平生,他见先生阅信后久久不语,气息微有波澜,不禁轻声问道:“先生,可是世子那边有什么消息?”
孟敬之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寻常老人的浑浊,反而清澈深邃,仿佛能洞悉世间万象。他指尖轻轻点在那封信上,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慨叹:“成安那孩子,有些太急于求成了,他不想再等了,想要主动开启与南诏的争端,再加之北凉如今可是改天换地。倒是这孩子在深州,掀起了一阵不小大的风波。”
平生微微动容:“北凉有变?”
“何止有变,段天涯身死,段天德即位,段家的老二也死了,老三不知所踪,说到底,这顾云流,还是给他段家留了一条血脉。”
“先生,那大干岂不是很危险”
孟敬之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无奈,又似是欣慰,“不急,如今的北凉,已经没有多大的威胁了,倒是这小子在深州的所作所为,确实大大出乎老夫的预料,这孩子,天生的治国之才。你看看吧!”
说完,把信件递给平生,片刻之后,平生当即瞪大了眼:“这从来没有人敢”
孟敬之微微一笑:“是啊,历代君王的改革中,下面的官员不给他们惹事就已经算不错了,到大干这里,不作为也成了一种祸事,成安用最激烈的方式,打破了千年官场的那潭死水。
广场训官,掷文书于地,褒奖干吏,呵斥庸官…说的话也让人振聋发聩。更是将惰政之弊,提升至误国殃民的高度。”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翻涌的云海,仿佛能看到千里之外那个少年人挺拔而锐利的身影:“更难得的是,他并非止于破,更着眼于立。短短两三月,深州竟已显出新气象。这份魄力与执行力,远超老夫所料,老夫这个学生,比老夫更加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