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笑了起来。”
刚才那些书生和我讲价,因为我没戴儒巾,就问我以前读没读过书。我想妹夫常说,不管啥事儿都得谦虚恭敬,但我肚子里本来就没一点墨水,要是再谦虚,他们更得看不起我了。所以我就说:“我是天朝来的,小时候,经史子集、诸子百家,哪样没读过!就连我们本朝的唐诗,也不知道读了多少!”
我只顾着说大话,却没注意到此时的氛围,他们一听我读过诗,就非要让我作诗,考我的学问。我听了这话,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我心里就想,我林之洋又不是秀才,这辈子也没干过啥坏事,为啥要受考试的罪?就算真干了坏事,也不至于受这罪啊。
我琢磨了好一会儿,只能推辞说要赶路,不能耽搁,就一个劲儿地找借口。可偏偏这些刻薄鬼不答应,非要听我露两手才肯放我走。我被他们逼得没办法,就突然想起以前听人说,搜索枯肠就能作诗,于是就使劲儿在肚子里找。可我肚子里只有装饭的“枯肠”,没有装诗的“枯肠”,怎么也搜不出东西来。
后来我看见两个小学生在对对子:先生出的是“云中雁”,一个对“水上鸥”,一个对“水底鱼”。我趁机说:“今天偏巧‘诗思’不在家,不知道啥时候才回来;好在‘诗思’虽不在,‘对思’倒在家。你们想听听我的本事,我就对这个‘云中雁’吧。”他们都说:“这个挺好,不知道对的啥?”
我说:“鸟枪打。”他们听了,一下都愣住了,完全不懂啥意思,便让我解释解释。我说:“亏你们还是书生,连这意思都不明白?你们只知道用‘水上鸥’‘水底鱼’来对‘云中雁’,请问:这些词跟‘云中雁’有啥关系?我对的这个‘鸟枪打’,可是从云中雁这儿来的啊。”他们又问:
“这三个字是怎么从‘云中雁’生发出来的呢?还请指教。”我说:“一抬头看见云中的大雁,马上就用鸟枪打,这不就是从云中雁来的吗?”他们听了,这才明白过来,都说:“果然用意很奇特,难怪你说诸子百家都读过,看这意思,恐怕还是从《庄子》里‘见弹而求鴞炙’套来的。”
我听了这话,突然想起九公常跟妹夫谈论“庄子、老子”,这大概是部大书,就说:“没想到我的用意藏在这书里,竟被你们猜出来了。看来你们学问也不一般,幸亏我用了‘庄子’;要是用‘老子、少子’,恐怕也瞒不过你们。”
谁知他们听了,又问了起来:“向来只有《老子》,从没听过有什么‘少子’。不知道这部‘少子’什么时候出的?里面写了些什么?”我被他们这么一问,反倒答不上来了。我只当有“老子”,肯定该有“少子”;平时听你们说“前汉书、后汉书”,还有什么“文子、武子”,所以我说到“老子”时随口带出一部“少子”,以为多提一本书,更显得好听。哪知道刚把对子敷衍过去,就又出了岔子。
后来他们再三追问,非要我把“少子”说明白才肯放我走。我想了想,心里立刻就有了一个脱身的主意,就对他们说:“这部‘少子’是圣朝太平盛世出的,是我们天朝读书人写的,这人还是老子的后代。老子写的《道德经》,讲的都是玄妙的道理;他这‘少子’虽然看似游戏,却暗含劝人向善的意思,不离‘风人之旨’,里面写了诸子百家、人物花鸟、书画琴棋、医卜星相、音韵算法,没有不全的;还有各种灯谜、酒令,以及双陆、马吊、射鹄、蹴球、斗草、投壶这些杂戏,样样都能解困解闷,也能让人笑出声来。我们带了很多这书,你们要是不嫌弃,我就回去取来。”
他们听了,个个都很高兴,都想看看这部书,便把货款付给我,催我上船取书,我这才逃了回来。”
唐敖笑道:“舅兄这个‘鸟枪打’幸亏遇到的是这些书生;要是让别人听见,恐怕嘴巴都要被打肿了!”林之洋说:“我嘴巴虽然没肿,但说了这么多文绉绉的话,嘴里却是渴得厉害。刚才我跟那些书生讨茶喝,他们那儿虽然有茶,却没有茶叶,里面只有两片树叶。倒了好一会儿,才倒出浅浅半杯,我喝了一口,到现在还觉得渴。这可怎么办?”多九公说:“我嘴里也觉得发干,正好前面有个酒楼,咱们何不前去喝几杯,顺便问问当地风俗?”林之洋一听这话,嘴里不由得流起口水来,说:“九公真是好人,说的话都合我心意!”
三人进了酒楼,就在楼下找了张桌子坐下。旁边过来一个酒保,也是戴着儒巾、穿着素服,脸上还戴着眼镜,手里拿着折扇,斯斯文文的,走过来对着三人鞠躬陪笑道:“三位先生光临,是要喝酒呢?还是要吃菜?请明说指教。”林之洋说:“你一个酒保,脸上戴个眼镜,已经够不搭的了;还满嘴文绉绉的,这是啥意思?刚才我跟那些书生说话,也没见他们这么酸,没想到一个酒保倒说起文来,真是‘整瓶不摇半瓶摇’!你知道我最急了,受不了跟你拽文,有酒有菜,赶紧拿来!”酒保陪笑道:“酒要一壶呢,还是两壶?菜要一碟呢,还是两碟?”林之洋把手往桌上一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