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首府的灯火在夜色里晕开暖黄的光圈,恒阳静立在对面宅院的飞檐上,青灰色的瓦片映着他冷冽的侧脸。
檐角风铃偶尔轻响,却搅不散他眼底的沉凝——方才通过窗棂瞥见的画面,镜流轻拍婴孩的温柔、小墨姚酣睡的恬静,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圈圈涟漪。
直到那片暖意渐渐在眸中沉淀,他才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只剩淬过冰的坚定。
足尖在瓦片上一点,身形如落叶般飘坠,落地时带起的风卷动衣袂,他侧过脸,目光扫向身后阴影处,声音冷得象冬夜的霜:“跟了一路,还打算藏到什么时候?”
阴影里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响,一只纯黑的猫踏着无声的步子跃出,琥珀色的瞳孔在暗夜里亮得惊人。
它仰头望着恒阳,开口时竟是清朗的少年音,尾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弧度:“该怎么称呼你呢?
是该叫你恒阳,还是……丰饶星神药师的分身?”
恒阳的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周身的气息却依旧平稳如古井。
“都一样。”
他淡淡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藏着的透明容器——那是大哥组织残屑,“我虽是他的分身,却从未共享过他的记忆。
自诞生意识起,我便是独立的‘我’,所作所为,只凭本心。”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直直刺向黑猫:“所以,艾利欧,你别想拦我!”
被点破身份的黑猫却毫不在意,只是轻轻摇了摇尾巴,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恒阳紧绷的下颌线。
“我不会拦你。”
它的声音平静无波,象在陈述一个早已写就的结局,“他们的命运确实已偏离最初的轨迹——白珩活了下来,小墨姚平安降生,丹枫和应星的实验也多了几分喘息的馀地。”
“但你该明白,历史的车轮从不会因片刻的偏移就停滞。”
黑猫抬起前爪,优雅地舔了舔爪尖,“结局早已注定。
他们终究会走向各自的岔路口,谁也留不住谁。”
它顿了顿,目光扫向丹鼎司的方向,语气里添了几分嘲弄:“何况,三个凡人想复活一位神明?”
那笑声像碎冰碰撞,“简直是天方夜谭。”
恒阳的指尖猛地攥紧,透明容器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当然知道——作为药师的分身,他比谁都清楚,墨良的灵魂里沉睡着怎样磅礴的神性。
可正因为知道,那份私心才更象藤蔓般疯长:大哥战场前的托付、镜流抱着婴孩时的温柔、白珩的微笑,丹枫和应星藏在疲惫下的执着……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翻滚,让他无法坐视不理。
艾利欧看着他紧抿的唇线,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挣扎最终被一种更深的坚定复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
黑猫甩了甩尾巴,身形开始变得透明,“祝你……好运吧。”
话音未落,它的身影已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带着草木气息的夜风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恒阳站在原地,望着那片空无一人的阴影,久久没有动弹。
夜露打湿了他的发梢,带来一丝凉意,却浇不灭他心底的火。
“复活计划……我会参加。”
他低声开口,声音轻得象自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大哥不在的日子,我会替他守着这一切。”
哪怕要与既定的命运为敌,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远处的剑首府里,婴儿床的方向传来一声细碎的梦呓,恒阳抬头望去,仿佛能通过墙壁看见,那扇窗后的光晕所散发的温暖。
他转身,朝着与剑首府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象一柄即将出鞘的剑。
罗浮的晨光刚漫过将军府的朱漆大门,景元握着卷宗的手指忽然一顿。
对面屏风后转出个穿青色道袍的身影,袖口绣着暗纹的流云在晨光里浮动——那是他看了十多年的模样,却在分别一年后显得有些陌生。
景元的眉头瞬间拧起,指尖在卷宗边缘掐出浅浅的印子。
“好久不见啊,景元。”恒阳抬手掸了掸衣摆,语气里带着惯有的戏谑,“才出去一年,你都坐上将军这把椅子了?
腾骁那老东西就这么急着养老?上次大战的烂摊子全扔给你了,你也是真敢接——就不能等他收拾干净再接手?”
景元放下卷宗,指尖敲了敲桌面,语气平淡却藏着熟稔的拌嘴意味:“誓命难违。
我一个小小的骁卫,哪敢违逆将军的意思?”
话虽如此,他盯着恒阳的目光却没放松。
一年来杳无音信,这人突然出现,绝非偶然。
“你这一年,到底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