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这样对待崔淮,却同样已经无法对崔淮心生怜惜。
他是否受伤、伤得多重,与她全无关联。
她无心在意。
崔骊珠却在去往栖云居的路上因没有让沈云芝同往而渐渐感到歉疚。心仪之人遇事想要关心乃人之常情,她不让芝娘来,芝娘心里不知有多着急。
她强硬要求芝娘留在云溪院等消息其实没有什么道理。
难为芝娘不抱怨,乖乖听从她安排。
“大哥哥。”崔骊珠在栖云居顺利见到崔淮,她将从小库房里翻出来的补品统统留下,临到要走,她在纠结中喊得崔淮一声,坦白,“原本芝娘也想来的,但我没答应。她……她很关心大哥哥。”
将话说罢,她去看崔淮的表情。
崔淮清冷俊美的眉眼寻不见半分因此生出的欣喜之色。
崔骊珠下意识却疑心兄长是否听清楚她所言。
念头刹那冒出来,她自己先吓一跳,忙补上句:“大哥哥于她有恩,她关心大哥哥是应该的。”
崔淮淡淡“嗯”一声。
崔骊珠见状,手掌轻抚胸口,看一眼兄长,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再多说。
回到云溪院同沈云芝谈及崔淮时,崔骊珠也未提自己为她说话。
沈云芝对此一无所知。
王府四月的家宴却因楚王回京、崔淮受罚而气氛古怪。
宴席上,所有人识趣噤声,唯有些许碗碟相撞的声响回荡在膳厅里。
一顿饭味同嚼蜡。而当这场煎熬的家宴终于快要结束之际,当楚王崔珏对所有人说出要请五皇子崔旭和七公主崔璇过府之时,所有的古怪与诡异达到顶峰。
席间捏着瓷勺的沈云芝动作一滞。
她抬起头朝崔淮望去。
望见崔淮无波无澜的那一张脸又不感到奇怪,这个人向来是这样的。
收回视线,沈云芝愈发心中惴惴。
她尚不能确认楚王为何要请崔旭和崔璇来楚王府,但显然此举不会与前些时日的事情无关。
崔旭和崔璇在崔淮手上吃过瘪。
被楚王郑重相待,会否增长他们的嚣张气焰?
更令沈云芝感到不安的是崔珏这般态度。
楚王不会不知女儿崔骊珠与崔璇之间关系一直不甚融洽,如今似也不在意。若连崔骊珠的感受也不在意,更不可能在意她一个毫无关系的表小姐。从前楚王对她的不在意让她自在,谁曾想有一日,她会因此担忧崔旭直接开口要人,楚王会因为不在意她而将她推向崔旭。
以崔旭混不吝且强势霸道的性子,这事完全做得出来。
她绝非杞人忧天。
沈云芝又去看楚王妃。
姨母掩不住惊诧,想是楚王不曾提前知会过。
她相信有事姨母定会护她。
可到得那时,姨母与王爷生出矛盾,今后的日子势必会有更多艰难之处。
况且,先前姨母便因觉得自己不能为她撑腰心生歉疚。
她不想真变成个负累。
“父王……”
震惊过后的崔骊珠按捺不住开口,对上崔珏的视线,忽地说不出话。
尽管从小到大和崔珏相处极少,但作为父亲与一家之主,他在崔骊珠眼里始终极具威严。在他面前,说崔骊珠像只小鹌鹑一样也不为过。
崔骊珠不敢质疑。
崔珏亦无心征询任何人意见,起身拂袖而去。
从膳厅出来,崔骊珠心情十分低落。
沈云芝行至她的身侧,低声关心道:“骊珠还好吗?”
崔骊珠摇一摇头。
也没有说什么,沮丧离开。
“表妹担心?”沈云芝一声轻叹恰落在崔泓耳中,崔泓宽慰,“不过吃一顿饭,无碍的。”
沈云芝勉强扯出点笑,颔首应他一声“好”。
回到云溪院,沐浴梳洗过后躺在床榻上,她辗转难眠。
本以为重活一世,诸事会顺遂许多,岂料一个崔旭又让她陷入困境。
她和崔淮竟然会有“同仇敌忾”的一日。
真真是世事难料。
单论一个崔旭,沈云芝不怀疑崔淮最终会帮她,偏偏如今事涉崔珏,沈云芝拿不准崔淮的态度。她实在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想起以往崔淮去兰汀苑守夜的因由,犹豫再三,决定去兰汀苑碰碰运气。
倘若今夜在兰汀苑见到崔淮,哪怕崔旭有所动作,崔淮依旧会愿意帮她的可能性便很大了。
要是没能见到他,她便须得做其他考量。
杂草丛生的兰汀苑在夜色下越显凄然,也与富贵显赫的楚王府格格不入。
崔淮静静坐在灵案前,看被投入炭盆的冥纸一点一点燃烧殆尽。
直到有脚步声打破四周的寂然。
他辨得出来的人不是林跃,一时偏头循声望去,在看清楚那道身影之前,鼻尖先嗅见一股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