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花境,初具雏形。
秽净交汇之地,被荆青冥以无上伟力强行梳理。昔日腐毒滔天的沼泽核心,如今竟形成一片奇诡而森严的疆域。外围,是狰狞交错的巨大枯木守卫,根须深扎污秽黑泥,汲取着混乱的能量,枝干虬结如铁,顶端绽放着妖艳欲滴、流淌着金属般冷光的剧毒之花,幽幽磷火在花蕊间跳跃,既是光源,亦是死亡的警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腥与草木腐败混合的奇异气息,不再令人作呕,却更添一份深入骨髓的寒意。
花境深处,则是被荆青冥以黑莲领域初步净化的“内城”区域。这里的土壤呈现出诡异的暗金色泽,稀疏却顽强地生长着一些奇异的植物:叶片漆黑如墨,脉络却流淌着淡金的汁液;或是花瓣猩红如血,花心却孕育着微弱的乳白光晕。这些,都是荆青冥尝试将污染与生机进行转化、控制的初步成果。一座由活化巨型枯木盘结而成的粗犷宫殿,矗立在内城中心,殿外环绕着一池诡异的黑水,水面上漂浮着点点白焰,静谧燃烧,仿佛能焚尽一切不洁。
这里,是流放者、异化者、以及那些在仙宗正统与拜魔教夹缝中挣扎求生之人的“庇护所”,更是荆青冥宣告独立、挑战旧秩序的修罗场。
此刻,荆青冥正盘膝坐于黑水莲池旁的一块巨大墨玉之上。他双目微阖,左眼瞳孔深处,那朵妖异的黑莲虚影缓缓旋转,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灰黑色气流从周遭虚空、甚至脚下的黑水中被强行剥离,百川归海般没入他的身体。每一次吸收,他周身的气息便凝实一分,肌肤表面偶尔闪过玉质光泽,又转瞬被一抹深邃的幽暗覆盖,那是力量精进,亦是体内污染与花仙血脉更深层次融合的外显。
他刚刚结束了对父亲荆老花匠的又一次治疗。净世白莲的药力正在缓慢但坚定地修复着老人被邪魔之力侵蚀的根基,虽然依旧昏迷沉睡,但面色已不复之前的枯槁死灰,多了几分微弱的生气。这,是支撑荆青冥继续走下去、变得更强的重要支点。
突然,他左眼旋转的黑莲微微一顿。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杂音”闯入了他的感知领域。不是邪魔的低语,也不是花魂的哀泣,而是……一种混乱、绝望、夹杂着哭喊的求救意念,正从无间花境外围的枯木警戒圈方向传来。
荆青冥缓缓睁眼,漆黑如墨的瞳孔深处,一丝冰冷的嘲弄如涟漪般荡开。
“呵。”一声轻嗤,几乎微不可闻,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漠然。
他心念微动,那朵盘踞在意识海深处的黑莲虚影轻轻摇曳。花境外围,一株巨大的、顶端开着形如骷髅般惨白花朵的枯木守卫,其空洞的眼窝深处,骤然亮起两点幽绿的光芒,如同活物的眼眸。这“枯木哨兵”的视野,瞬间与荆青冥的意识相连。
景象映入脑海。
无间花境那由荆棘枯木构成的巨大门户之外,跪倒了一片人影。
约莫二十余人,个个形容凄惨,气息萎靡。他们身上大多穿着苏家制式的衣袍,只是这些曾经光鲜的衣料,如今已是褴褛不堪,沾染着暗红的血渍和诡异的、仿佛脓液干涸后的污痕。为首一人,荆青冥认得,是苏清漪的父亲,苏家族长苏震海。这位曾在他被退婚时保持沉默、眼神中带着居高临下审视的中年修士,此刻却像瞬间苍老了数十岁,头发灰白散乱,脸上布满了一道道被某种腐蚀性力量侵蚀出的焦黑伤口,深可见肉,有的地方还在缓缓渗出黄绿色的液体。他的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衣袖被撕裂,露出的皮肉呈现出不正常的青黑色,肿胀溃烂,散发着腐肉与药味混合的恶臭。他那双曾经精明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绝望的哀戚。
苏震海身后,跪着苏家几位核心长老,同样伤势惨重,气息奄奄。其中一人半边身子都缠着浸透污血的绷带,绷带下渗出令人作呕的气息。更触目惊心的是人群中几个少年少女,他们被长辈紧紧护在身后,但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已然出现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黑紫色纹路,正缓慢地向全身蔓延。他们的眼神空洞而呆滞,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麻木和痛苦,身体时不时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
人群的最前方,跪着一个荆青冥无比熟悉的身影。
苏清漪。
她曾经是那么骄傲,如九天明月,不染尘埃。如今,却跪在了这由枯骨、毒花和污秽构筑的修罗场门前。
她那身标志性的雪白流仙裙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沾满泥污和血渍的素色旧袍,将她玲珑的身段包裹得狼狈而单薄。一头如瀑青丝凌乱地披散着,几缕发丝黏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她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紧握的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剧烈颤抖的肩膀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崩溃。
最刺眼的是她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腕。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此刻爬满了与那些少年相似的、更为浓重深邃的黑紫色魔纹!这些魔纹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阴冷邪恶的气息,侵蚀着她的生机。她似乎在极力压制,但每一次呼吸,那魔纹的色泽都仿佛加深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