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要逃逸。
蜈蚣男还在不死心地挣扎。
这两截不锈钢隔断正好卡在他的身体中段,前有大腿后有手,少了那一脚的凌厉,想靠自己的力气挤过去是不可能得。但即便这样,谢云帆压上全部体重都没困得住他,整个人都跟着被拖出了小半米,连扒住墙角也挽救不过来。
梯子的另一头被踩住了。
“别动,”黎初平复呼吸,“除非你想再被泼一下。”
攻守易形了!
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蜈蚣人的挣扎转为偷偷扭动身体的小动作。
她问谢云帆,“找到了吗?”
“啊、对……算是。”谢云帆没敢松手,更不敢挨到他尾部那些医疗废械,用另一只手抽出文件袋扔给她,“其实还是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我靠照片找到了……应该是他的。”
他的目光落下去。
那些手脚还在胡乱扭动,而在它们的缝合处有着明显的溃烂痕迹。
“里面有他的人事档案,还有体检报告,上面说……他有严重的全身性自身免疫疾病。”
“他的器官、皮肤……或者手脚,都可能需要定期移植,估计这就是他为诺维工作的原因。有小道消息说生命工坊的员工拥有优先移植权,但费用还是要自己出的。”
“我到处找工作的时候听说过,他们的薪资水平要负担这个有点勉强,那几条记录应该确实是借款。”
黎初拆开袋子扫了一眼里面的文件。
而那些捐献者的活动记录显然不合法——甚至更像是早就被盯上了似的。
“所以,我想就是——”
“为了治病进入了诺维,却发现一直借钱给自己的朋友被害了?”他越说越确信,“他甚至找到了证据,但在来得及揭露之前就被伪装成辞退和自杀……”
“不对吧?”黎初说。
谢云帆:“……啊?”
“借还款的记录是什么时候终止的?”
谢云帆张张嘴,答案几乎脱口而出。
是一个月前。
“那个表格里没有具体的时间——”黎初说,“但文件本身的迁移记录有,也是过了将近一个月了。”
“辞退不一样。”
“他被‘辞退’是在三天前,上面写了是统一的人事变动。也就是说,诺维其实没有发现表格外泄,他单纯只是被裁批次的一员。”
谢云帆脑袋嗡的一声响。
在他有所反应之前,黎初已经看向还在微微挣动的稀客,在男人面前晃了一下那个文件袋。
“表格是你自己删的。”她道。
那“蜈蚣”不动了。
谢云帆忘记了眨眼。
一切可以连起来了,对公司的依赖、朋友的蒸发、被查出来却被主动毁灭的证据——
“懦夫!”他低声道,油然而生的愤慨几乎要冲破胸口,“别人的命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吗?!”
“嗬……嗬……”
男人喉咙里还是浑浊依旧的喘息声。
他软软耷拉着的脑袋缓慢偏移,朝他们翻出那张扁平的、苍白的脸。他的嘴唇奋力向上和向下张开,全然不顾那勒得越来越紧的黑线,直到皮肉都被棉线扯裂——
“呼……咕……唔……”
他们都听到了。
他说:
“我想活……有错吗?”
“我一直告诉自己……他们是自愿……范死了,我知道他不可能去捐……”他颠三倒四地喃喃,“我不该去查,我得先活下去……”
光屏的荧光残留在视网膜上,他抱住家里马桶用力呕出来的时候,还在想着那个后悔打开的表格。
呕吐物打着旋跟水流一起消失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它们消失的地方,记忆到这里中断了。
接上它的画面是一块镜子。
镜子里的男人双颊瘦削,有着浓重的黑眼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动作熟练地给自己打上领带。
该去上班了。
“——我想活有错吗?!”他伸出手指去抓谢云帆的裤脚,“我能改变什么?我一个人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们不会报道这些的,反正也捅不出去,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能活!我想活下去,我都做了那么多了,还要在乎这点——”
“如果换成你呢?”
他抬起脸,眼皮崩裂开来,黑白分明的眼球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年轻人。
“如果换成你的家人呢?”
谢云帆愣住了。
“你会不会为他们牺牲别人?你要选不自量力吗?鱼死网破有任何好处吗?”
血液涌上的感觉让他渐渐头重脚轻,血管搏动的声音完全占据了鼓膜,头晕目眩之下,思绪也不由得飘忽起来。
是啊,他能正义凛然、能高高在上地指责的唯一原因……就是事不关己。
如果换成他……
如果换成——
“砰!”
后脑勺猛然传来的拍击让谢云帆痛呼出声,神智也一下子跟着清醒过来。他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眼巴巴地看向干脆利落给了他一巴掌的黎初。
一只手按住了男人的额头。
“你已经死了。”黎初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