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重,由他出面主持开启宗祠,最是妥当。
兴成村各家姓都有,有的是每逢灾年逃难来的,虞家是世世代代在这片黄土地上的,宗祠坐落在村子东头,青砖黑瓦,虽然老旧,但因着时有族人打扫,倒也干净齐整。虞承福请了村长过来,开了祠堂大门那沉重的铜锁。
虞满和邓三娘随后也到了。虽说祠堂不脏,但母女俩还是仔仔细细地用新打的清水,将供桌、牌位以及桌椅板凳都重新擦拭了一遍,绣绣人小,就挨着摆东西。
没过多久,虞承福的二妹,也就是虞满的二姑虞承秀一家也到了。二姑性子绵软,说话轻声细语,嫁的是邻村一个同样老实巴交的农户,姓王。两口子带着他们的独女,比虞满小了三岁的王杏儿。杏儿遗传了父母的性子,有些腼腆害羞,见到虞满,只小声叫了句“满姐姐”,便红着脸躲到了母亲身后。
“大哥,嫂子,阿满绣绣,我们来晚了。”二姑虞承秀笑着打招呼,她男人王志义也憨厚地笑了笑,挽起袖子就主动帮忙搬动摆放祭品用的条案。杏儿则默默拿起抹布,跟着虞满和邓三娘一起,继续做些细致的擦拭活儿。
二姑一家都是实在人,手脚也勤快,有他们帮忙,祠堂内外很快便收拾得妥妥帖帖。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三叔虞承禄一家,以及跟着三叔过活的祖母到来了。
祠堂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外面偶尔传来的鸡鸣犬吠。虞承福站在门口,不时朝村口的方向张望。邓三娘整理着香烛,二姑虞承秀则有些不安地捏着衣角,她性子软,有些怕等会儿面对强势的三弟妹和偏心的母亲。杏儿紧紧挨着母亲,大气不敢出。
日头渐渐升高,已近午时,祠堂内外的气氛从最初的肃穆等待,变得有些焦灼和尴尬。虞承福在门口踱步的频率越来越快,眉头紧锁,二姑虞承秀同自家丈夫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不安。连村长虞正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捋着花白的胡须,望着空荡荡的村口方向,低声斥了一句:“胡闹!真是胡闹!”
十年大祭,自家人迟迟不到,让长辈和村长干等,这本就是极大的失礼。更让他不满的是,跟着三儿子过的虞家老太太,身为孀妇,竟也如此不懂规矩,纵容儿子迟到。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却不是来自村口,而是另一条巷子。只见裴明远带着裴籍和裴母,提着准备好的香烛祭品,出现在了祠堂院门口。按照村里的规矩,亲家或关系极近的友人,会在主家自祭之后,再来上香悼念。裴明远特意算着时辰,觉得虞家自家人祭祀应该差不多了,才带着家里人过来,以示尊重。
可他一踏进院子,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祠堂里虽然布置妥当,香烛也点了,但虞承福一家和二姑一家都干站着,村长脸色不豫,显然主祭尚未开始。
裴明远是何等通透之人,立刻明白这是虞家三房的人还没到。即便是他,脸上也掠过一丝讶异和不易察觉的尴尬,连忙上前对村长和虞承福拱手:“正德叔,承福兄,看来是我们来得早了,打扰了。”
村长虞正德叹了口气,摆摆手:“明远啊,不怪你们,是承禄他们……唉!”他不好在外人面前多说自家小辈的不是。
裴籍跟在父亲身后,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虞满身上。见她安静地站在供桌旁,神情平静。
裴母也觉尴尬,低声对邓三娘道:“三娘,这……要不我们先回去,等会儿再来?”
邓三娘心里憋着火,却又不好发作,正要开口,却听虞满的声音响起:“裴叔,柳姨,既然来了,便是对阿爷的敬重。哪有让客人白跑一趟的道理。不如先在旁边厢房稍坐,喝口茶水。想来三叔他们……许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很快就到。”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礼数,没让裴家难堪,又轻描淡写地将三叔一家的迟到归为“耽搁”,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裴明远见虞满如此沉稳懂事,心中对她那“聪慧未用正处”的观感,倒是略略改观了一分,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那我们就叨扰片刻。”
正当裴家三人被引去旁边厢房,虞承福脸色愈发难看,准备去村口看看时,村口方向终于传来了动静。只见一辆半旧的驴车慢悠悠地驶来,车上坐着的,正是姗姗来迟的虞承禄一家,以及被儿媳李氏小心翼翼搀扶着的、绷着脸的虞家老太太。
祠堂内外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