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时经历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她为了杀死昆仑仙尊,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即使现在他看到她能死而复生的原因,也没法做到庆幸,更无法为她复活而感到喜悦。他宁愿用自己的真身去复活她,那样至少不会满身的血,至少她不用背负同族的命。
甚至,他能在自己和她身上制造强烈的羁绊,这十年,她只会在自己的监视下复活。
成镜缓缓蹲下来,伸手去碰她的手。
他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轻轻托住她手背,虚虚握着。然而碰到的只有空气,无尽的寒冷。
刻意忽视她啃食的声音,喉咙滚动,许久才找回自己声音。“是他救的你,对吗?"在他去找凤鸣时,凤鸣已经救了她,以命为代价。她听不见,不会回答。
滴落的血穿透他的掌心,好似冰锥,刺破心脏。“可为何,我搜寻不到你的神魂。“他手指动了动,好似在摩挲她手背,“这十年,你在何处?”
没有人回答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膝盖跪在血泊里,僵硬地托着她的手臂,背脊颤抖,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都发不出声音来。
为什么要和他们同归于尽呢。
明明你有更好的选择。
用我来威胁他们,不是更好吗?
成镜想不通,正如他想不明白,当初她为何会盯上自己,只因为他是金莲吗?
那颗心心被她吃完了。
她茫然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
周围再次陷入黑暗中,不过片刻,亮光炸开,成镜呼吸骤停,脑中轰鸣。梦境重现,她对着他,啃食心脏,翠绿的眼里还有血。“够了!”
成镜无法再看一遍。
已经够残忍,她没必要再经历一遍,他也没有办法再看下去。她来时,是光彩夺目的,她能轻而易举将旁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连死,都做出了叫人族多年难忘的壮烈之举。她不该是梦境里这般,不该染上污血的腥臭。她该是像那些梦境中的她一般,是妖冶的,是绚烂的。成镜思绪一顿,忽然发觉,这些都是他想看到的她的模样。咔嚓一声,梦境碎裂,那些难堪残忍的画面消散,一棵参天巨树耸入云端,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细碎的树影摇曳,她躺在树干上,闭上眼休憩,祖情悠闲。
远处鸟雀展翅,鸣叫声清脆悦耳。
一切显得那般恬静美好。
成镜怔愣看着眼前一幕,心口被扎了一般,泛起密密麻麻的痛。这就是她心底的欲望。
如此简单,从未实现。
他慢慢走到树下,仰头看她,细碎的光影投射到他眼中,他张口,说了两个字。
顿了顿,又说:“好梦。”
梦境散去,女子熟睡的面容映入眼帘,成镜凝眸看她。殿外弯月升起,时间缓缓流逝,也不觉得自己看了她太久,已经超出师尊对徒弟的范畴。他俯下身,伸手去碰她的手,梦境里曾沾满新鲜血的手,此刻白白净净,他却觉得还是不够,用清洁术清洁,看了好一会,凝出一朵莲花塞进她手里。视线一转,落到她的唇上,不知是那唇的纹路吸引了他的目光,还是旁的,久久未移开眼。
他记得,她的唇覆盖上来时,柔软,时而冰凉,时而炽热。成镜又凝了朵莲花,只有拇指大小,缓缓置入她口中,那莲花是灵力所凝,碰到唇便会自动融入她口中,可缓解疲倦。指尖抵着她的唇撬开一条缝让莲花进入,做这些的时候没想太多。待莲花入口,指腹泛起丝丝柔软的触感时,他僵住了身子,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的手,半响都没回过神。
手好像,碰到了什么……
成镜猛地起身,转身往外走。
走到关闭的殿门前才发觉,自己不是从大门进来的,背影都带着几分恼怒。他的身影消失,去到了鳞舞寝殿。
藕宝挠挠脸,继续睡。
成镜走到鳞舞床边,将她快要滚下床的蛋壳拢到里头,再将她伸出床的胳膊拎回去,掖好被角。手背贴了贴她额间,温凉的。他低声说:“你阿娘很辛苦,你要照顾好她。”睡着的鳞舞当然听不见他说的话,他笑了笑,瞧着鳞舞的眉眼,这一刻,心终于安宁。
“你很像她。”
成镜一直觉得鳞舞像自己更多一点,那其实是因为下意识将北溯的容貌忘记,还有对她的恨,不愿承认北溯是她阿娘。但现在,她一出现,所有有关她的记忆瞬间清晰。“她知道了,该是会很高兴。”
此话刚说完,成镜冷了脸。他不会这么快告诉她,还没报复回去,她还忘了他。
怎么可能会叫她这么顺心。
成镜回到自己寝殿,褪下外袍,留了一件薄衫,躺下休息。刚闭上眼,女子满眼是泪地一口一口吞下那颗心,他猛地睁眼,不住地喘气,坐起身捂住双眼。
一闭眼,全都是她。
寝殿内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片刻后响起一声低笑。他是疯了,才会想去知道她是怎么活的,她的活不活,与他有什么关系,死了才好,死了,就无人知道他那些不堪的过往。月光透彻,寝殿门前投下他的影子。
成镜站在北溯寝殿外,一动不动地感知着她平稳的气息,直到弯月踪迹逐渐隐去,旭日升起,他的身影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