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褚兰荪北上开讲座,人不在南城,汤望芗才把书信修复一事托付给了蓝烟。
蓝烟被夸得不知如何接话,蓉姐适时说道:“那也得感谢您给年轻人练手的机会,以后再有什么活儿,就不用只靠褚老师一个人了。”
汤望芗笑说:“放心,活管够,我那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破烂。”
“那您也别一件一件送了,干脆一车拉来得了,让我们都开开眼界。”
汤望芗哈哈大笑。
汤望芗的孙女笑说:“我看缮兰斋离了谁都可以,就是离不了蓉姐。”
“回头我就让褚老师把这儿改名缮蓉斋。”
玩笑过后,蓉姐拿来验收单,汤望芗签字验收,正式接收镜片。
剩余事情与蓝烟无关,打过招呼之后,她便仍然回到二楼裱房继续工作。
回到裱画桌前,没过五分钟,蓝烟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陈泊禹。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接你下班。”
“今天不用见投资人?”蓝烟一边说,一边把头低下去,继续手上的工作。
“我大哥和大嫂回来了,晚上去我们家里吃?”
“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
“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抱歉,开了一天的会,结束了才想起来——你晚上有别的安排了?”
“没。我没洗头。”
陈泊禹笑说:“没事。他们注意不到这个,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的。”
“一定要去吗?”
“我爸妈都在,肯定还是去了更好。”
蓝烟没作声,隔了会儿才说:“等我收个尾。”
陈泊禹说好。
手上的这一张补条做完,蓝烟收工,把没修完的画和补料做了保存处理,洗干净手,摘掉围裙。
张眼一望,看见了正在指导实习生染纸的同事周文述,出声道:“文述。”
周文述“哎”了一声。
“我先走了,你走的时候记得关灯锁门。”
“好嘞师姐。”周文述说着投来一眼,看见了陈泊禹,立马玩笑道,“我说师姐今天走得这么早,原来是姐夫过来接人了。”
陈泊禹笑着跟周文述打了声招呼。
缮兰斋是文物修复大师褚兰荪老先生的个人工作室,规模不大,人员也不怎么流动,长年累月都是几个熟面孔,彼此间比起同事更似朋友或者家人。
陈泊禹常来,所以包括师傅褚兰荪在内,大家都认识他。
裱房宽敞,放了裱画台、拷贝桌、洗画桌等基本设备,头上悬吊木架,晾着若干染过色的宣纸。
蓝烟和陈泊禹并肩往外走,习惯性地去瞧一瞧新来的几个实习生手头的活儿。
褚兰荪这几天不在,指导的事主要由周文述负责,蓝烟有空也会搂上一眼。
一张裱画台前,两名实习生镊子和手指并用,小心翼翼地揭取画心背后的命纸。这一步端看细心与耐心,蓝烟见他们操作还算规范,没有出声,继续往前走。
另外一张桌上则惨不忍睹:潮湿裱台上画心乱飘,处处都是裂缝,负责它的实习生,正拿指腹一点一点地拼接碎片,上面拼好了,下面的却缝隙又扩大了。
“洗的时候没固定好吧。”蓝烟说。
实习生一霎耳朵都红了,窘然道: “嗯。”
蓝烟找出一支毛笔洗净,走到他身边去,拿笔尖凑拢碎片一角轻推,拼合裂缝。
一边操作示范,一边轻声提醒:“褚老师在的时候,千万别犯低级错误。”
“知道了,师姐。”
“给你们练手的画便宜,犯错也没事,都是这么过来的。”
实习生连连点头。
陈泊禹知道这事儿有多耗费工夫,见蓝烟的示范还没有结束的意思,抬腕看了看手表,提醒道:“路上堵车,我们还是赶紧出发吧,让大哥他们等久了不好,而且……”
蓝烟动作没停:“知道。马上。”
陈泊禹目光越过两人的肩头,看向裱台上的画心,那些形状不规则的残片,简直像是地狱难度的拼图游戏。
一分钟过去,陈泊禹忍不住再次提醒:“烟……”
“我说了马上。 ”
实习生倒有些慌了,忙说:“师姐你先……”
“没事。”蓝烟轻声说。她手上的动作始终不疾不徐。
这批实习生刚来的第一天,就对工作室的主要成员有一个基本印象,都说蓝烟师姐高冷,但似乎只针对私事,凡有专业问题向她请教,她从来巨细靡遗,倾囊相授。
催不动,陈泊禹只能耐着性子。
他有时候难免会嫉妒蓝烟的工作,因为非常确信,这份工作为她所爱,她对其投入了远超其他的专注、精力和热情。
而他作为她的男朋友,却似乎并不能享此殊荣。
三分钟过去,画心的一角拼完,蓝烟放下毛笔,“慢慢来。加油。”
实习生赶忙点头。
陈泊禹上前一步,伸手揽住蓝烟的肩头往外走,好像生怕她又被什么事绊住。
小楼一共三层,没有安装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