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声音在他耳边反复嘶吼,像铁锤敲打着他的太阳穴。这声音又幻化成了监工老张那张刻板黝黑的脸,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纸上鲜红的公章像一只狞笑的怪兽眼睛,正缓缓地、不容抗拒地压下来,要将他彻底碾碎!
“废物!”
“丢人现眼!”
“待岗察看!无工资发放!”
李姐冰冷刺骨的声音、老张平板无波的宣判、考场里嗡嗡的嗤笑和议论……无数恶毒的声音汇聚成汹涌的洪流,将他淹没、撕扯!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从阿娣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身体猛地一挣,左肩的剧痛让他瞬间弓起了身体,像一只被扔进滚水里的虾米。
“阿娣哥!别动!别动啊!”林秀带着哭腔的呼唤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冰凉、带着强烈刺激气味的液体猛地浇在右手上!剧烈的、如同无数钢针同时扎刺的灼痛感,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的黑暗!是双氧水!那股强烈的氧化泡沫翻腾的嘶嘶声,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剧痛,将他短暂地拉回了现实的地狱。
他猛地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一片,只能看到林秀近在咫尺、布满泪痕和焦急的脸庞,还有她颤抖着、正小心翼翼用镊子夹着浸透碘伏的棉球,擦拭他那只暴露在空气中的、惨不忍睹的右手。伤口深可见骨,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中间翻卷着暗红和黄白,脓液被双氧水冲出,正混合着碘伏的棕色,沿着林秀的手腕往下淌。
每一触碰,都带来一阵剧烈的、让他浑身抽搐的痉挛。
“忍……忍一下,阿娣哥……”林秀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阿娣的手臂上,滚烫,“李姐……李姐送了药来……要洗干净……要洗干净才能好……”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停,尽管每一次触碰都让她自己的手抖得更厉害。
阿娣的视线越过林秀的肩头,模糊地扫过地上那个半旧的蓝色布包。李姐……药……?
混沌的意识里,那冰冷严厉的斥责(“蠢货……就知道蛮干……”)和眼前这救命的药品,像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高烧滚烫的脑浆里疯狂地搅动、碰撞,撞得他头痛欲裂,撞得他无法思考。
剧烈的疼痛和药力的刺激,像两把锋利的锉刀,反复打磨着他残存的意识。每一次被剧痛拉回现实,看到林秀含泪为他处理伤口的样子,看到地上那个蓝色的布包,那点微弱的、关于李姐的疑问就灼烧一下他的神经。但随即,高烧的烈焰又卷土重来,将他拖回那个由血掌印、60分、待岗通知书和无数冰冷嘲讽构成的、循环往复的绝望噩梦。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在冰冷的现实和滚烫的幻觉之间反复沉浮、挣扎。每一次浮出水面,都只为了吸入一口更加绝望的空气,然后被更深的黑暗拽下去。只有右手的剧痛,像一根钉入骨髓的锚,死死地将他钉在这具残破的躯壳里,钉在这间弥漫着药味、血腥味和绝望气味的陋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