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糟糕了,但在看到那个墓碑的时候,她想,原来还只是冰山一角。
胡思乱想之际,安静的深夜里传来一阵呼哧呼哧的小狗的喘息声。
接着是一级一级拾级而上的脚步声。
虞谷秋慌忙转头,荧白的月光中,眼盲的青年正牵着一条导盲犬缓慢地走上来。
飞飞很乖地向上走着,见人也不出声,只是方向上刻意地避开了她所在的位置。
虞谷秋却猛地从阶梯上站起来立正了。
汤骏年听见了这个动静,但并不认为和自己有关,没有停顿地绕过了她。
“汤骏年!”
虞谷秋叫出了他的名字。
一个恍神,穿着校服的少年回头望过来。
再一恍神,她对上的是那双空茫茫的眼睛。
虞谷秋喉头发紧,意识到以现在的身份应该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汤骏年估计会以为是林淑秀告诉她的,并不疑惑,只是皱起眉头,他听出了她的声音。
“你怎么又来了?”
语气不算友善,带着逐客的意味。
虞谷秋不在意:“我给你带了花。”
“我说了我不会收她的东西。”
“这是我买的。”
他一顿,意外道:“那我就更不能要一个陌生人的东西了。”
陌生人……是啊,陌生人。
一个不会使他随时想起自己过去的陌生人,一个也不会使他联想到虞谷秋的陌生人,因为她将会扮演另一个自己,她是虞谷秋的反面,从前那些虞谷秋不敢做的事,从前那些不敢昭示的渴望,她或许敢于去追逐。
“我知道你的名字,你也知道我的名字,我们已经不算是陌生人了。”
她诧异于自己扮演起这种厚脸皮的角色越来越得心应手。
汤骏年的脸色显出无奈:“那我也不会收点头之交的东西。”
虞谷秋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拿出早就想好的说辞:“那我给你选择吧,要么收下我的花,要么和我打一个赌。”
“一般的选择不应该是收或者不收吗?”
“偶尔做一次不一般的选择怎么样?”
汤骏年的脸上浮起微妙的神色,似乎有点被勾起好奇,但声音比刚才更冷淡。
“你先说赌注是什么?”
“很简单。猜声音。”
他皱起眉头:“……猜声音?”
“一周之内,我每天都会给你录一个声音,你得猜猜是什么声音。如果猜错三次,那你就要收下林淑秀的东西。反之我会再也不来打扰你。”
“为什么是一周?”
真相当然是只能再联系你一次太不足够了。
虞谷秋心虚地回答:“石头剪刀布都要三局两胜,重要的赌注怎么可以只有一局?”
导盲犬从刚才停下来就一直很安静,此刻有些累了,张大了嘴巴,打了一个哈欠。
汤骏年熟练地晃了晃狗绳,仿佛在对它说我们马上就到家下班了。
接着,他的面庞转了下角度,背着月光,那双昏暗的眼睛不偏不倚地对上她。
虞谷秋有一种他完全看得见,此刻正在审视她的错觉。
他平静地问:“你想出猜声音是因为你觉得我看不见,这是当然的。但是看不见的生活是让你觉得好玩的可以用来赌注的游戏吗?”
虞谷秋的太阳穴被这句反问重锤,脑袋突突发疼。
想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只是想换一种两全的方式,既帮助林淑秀,又帮助他,让他的生活能和往常不一样。
因为当她重新碰见他,她的生活开始和往常不一样了。不再是上班下班拿一叠传单回到冷清的家里,她有了新的盼头,这种感觉很好。
所以归根究底,她想,她只是为了她自己。
她无话可说。
汤骏年听不到她的回答,也不在意她的回答,慢慢离开了月光唯一照着的区域,前方尽黑,那是他的家。
她看着他在黑暗中掏钥匙,手心在门框上下左右试探了几下,熟练地找准了锁孔,不过插入钥匙时却失了准头,歪了两下才打开门。
他没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拉开门冷声问:“还不走,瞎子怎么回家的没看够吗?”
虞谷秋只是站在那里就被他曲解,或许她该委屈地反驳,但这个当下,胸口被慢慢弥漫开的酸楚堵住了。
这份酸楚不是她的,而来自对面的这个人身上。他看不见,因此他能完全看见别人从精神上对他的俯视,无论对方是谁,似乎只要是眼睛健全的人就有资格这么对他。
她不知道这十年里他感受过多少次那样的俯视,才会让一个从前骄傲的人下意识脱口而出这样的话,用恶意来揣测她。
虞谷秋离开前跟他说:“你知道这一层的声控灯坏了吗?”
他一怔。
“……什么?”
要记得让物业来修一下,不然回家太暗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