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挖回来的竹子、泥土被纪爷爷妥善处理过。
纪松怕天上下雨影响了生意,商量着让纪爷爷在院子堆杂物的棚子旁边用稻草杆再搭一个棚子:“山上的木头都是现成的,外头那些人的手艺没有爹您的好,您受累,给搭个棚子,我听宁姐儿说了,这泥土都要阴干,回头别下一场雨给泥巴浇透了。”
纪爷爷一口应下,如今为了家里的生计,几乎家里头的人都在配合纪宁,他是最忙的那个,又要去山上弄材料,又要回来搭棚子,闲着的时候还要去地里看青苗。
王氏领着丰哥儿和兰姐儿帮忙洗那些碎陶片。
纪宁打算过两天再去镇上一趟,做的陶制品要送去胡陶匠那里烧成成品,还有做的一些新玩具要去寄卖。
纪宁现在的心思主要放在积木马身上。
她的手工活其实不算太好,至少做不出那种活灵活现的马,那种马也不适合做成积木的。
但她还是预想了两样马的模型,一个是更符合现代的那种儿童积木的形状,一个是更符合古代审美的那种骏马。
积木的做起来简单,但是骏马很麻烦,要注意马蹄的形状,还有整体的形态、甚至马身上的鬃毛。
她拿一块木头,在上面画了半天,然后盯着上面的纹路发呆,想该怎么做。
那种昂首奋蹄、鬃毛飞扬的骏马。
毛要用真实的马尾毛吗?可是这样就不适合做成积木了。
以她目前的手工能力以及对现在那些工具、材料的微薄了解,要做出形神兼备的骏马积木,难度太大了。
该怎么让肌肉线条保持流畅、骏马本身拼接过程和结果的重心、稳定点,每个部件如何严丝合缝地拼接,每一个都是难题。
她正蹙眉苦苦思索的时候,纪爷爷扛着几根处理好的木料回来了。
他放下木料,习惯性地拍拍木屑,目光扫过纪宁面前那块画得乱七八糟的木头。
“咋啦,碰上难处了?”纪爷爷走过来,摩挲了一下木头,“这马画得有点意思,就是这个腿和身子,真照这么做,怕是一碰就散架。”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纪爷爷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纪宁点头:“阿翁,我想做这种能拆能拼的木马,一种是给小孩子玩的,可以做得大块一点,简单一点,就像这些木块一样,另一种卖给读书人和有钱人,要做的更精细,像是那种漂亮的摆设。”
纪爷爷拿起那块木头翻来覆去地看着,又拿手指比划了一下马身。
“这想法是好的,不过,宁姐儿,做东西不能光图好看,这木头的纹理你得顺着它的纹路,不然容易劈,接口的地方呢,得藏得住,还得吃得紧光靠粘可不行,得用上榫卯吧?”
纪宁点头。
比起小打小闹的竹节人、竹筒炮,积木马更加繁琐,甚至纪宁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步子跨得太大了,不该搞这么大的东西,应该先用小东西攒点家资。
可她是个不肯服输的人,有些人碰上了难题会想退却,但她不会,她只会越挫越勇,不把这事儿解决了,她估摸着能好几天睡不着觉。
她想到了现代的乐高积木。
颜色鲜亮,纪爷爷说的那些什么稳定点,他们家就做得很好。
纪宁现代的时候喜欢玩具,也买过不少乐高,不过人家的材质不一样,玩具是用机器模具压出来的,古代可没有什么模具,只能靠手工。
榫卯都要靠自己。
纪爷爷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见她感兴趣,索性拿起一块废木料和凿子、刻刀:“你看,比如这个小一点的,可以做个燕尾榫,虽然小,但是咬住了就难松开,这种大块的肚子这里,可以用穿带榫,或者闷隼。”
一边说,他一边熟练地在木料上敲打刻画。
纪宁叹为观止。
她还是有点低估老木匠了。
纪爷爷平常就是个沉闷的性格,经常抱着他的烟袋锅,也未必吸,就是单纯抱着,坐在屋檐下。
怎么说呢,符合那种老农民的印象。
但是一旦拿起凿刀,低头凝视着木料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透着熟稔和信手拈来。
纪宁坐在他旁边看了一会儿,木料在他手底下慢慢变化,最后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小木块。
她捡起纪爷爷说的那个燕尾榫,其实就是现代那种梯形的榫卯结构,只要拼接在一起以后,就会是最稳定的结构。
纪爷爷说:“早年我替镇上的富贵人家打过一副架子床,用了好些燕尾榫的结构,这燕尾榫也分明暗、暗又分为半暗和全暗……”
纪宁认真听着。
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阿翁现在怎么不做木匠了?”
按理来说,当木匠也是个生计的来源,纪家现在这个情况,不应该放弃这个行当才对,这会儿的木匠说不上挣大钱,至少衣食无忧不成问题。
纪爷爷的手一顿,紧跟着又若无其事:“早年和师父闹了点矛盾,从那以后就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