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兰怀里的书掉了出来,是一本朱熹的注解,其中一些地方还用朱红色笔做了批注,而扉页上印着是阳明先生的章。
原朝掏出她嘴里的破布:“你和阳明先生什么关系?”
顾知兰虽然怕的要死,但是理智还在,知道论武力她绝对不是对手,所以不能硬碰硬,要智取。
为今之计就是要先和匪徒谈谈心,做朋友,让他放松警惕,找到他的弱点再伺机脱身。
于是顾知兰装作一副不经世事的小女孩模样,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落下,说道:“是,我是他的弟子。”
原朝不信:“阳明先生收一位女娃娃做徒弟?”
顾知兰瑟缩道:“阳明先生收徒向来不看门第和天资,他有自己的想法。”
原朝有点兴趣了:“那我考考你,或劳心,或劳力,下一句是什么?”
顾知兰说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
原朝一笑:“不错,那我给你出个题目,你解析一下。历朝历代,每鼎革旧制以苏民力,不过数十年辄生新弊,此局如何破解?”
这是说每个朝代颁布的政令,不过十年间便出现多种弊端,该怎么办。
顾知兰听了眉心微拧,这个原朝,是个读书人?
因为这个题目便是今年的乡试题目,她养父宋学士拿给她看过,还拿来几篇写得好的策论,让她解析一番。
于是顾知兰便从制度缺陷谈起,结合《史记》中汉武帝的实际案例加以阐述,说明必须通过技术破局、权力制衡和基层自治让制度落地,并不断复盘优化。
原朝听呆了。
他偶然间听自己夫子说了乡试的题目,当下就懵逼了,根本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回答地头头是道。
原朝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正色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所去长安为何?”
顾知兰说道:“我,我去长安是为了投奔亲戚,打,打秋风。”
她不敢说出自己学士府嫡女的身份,这身份在此刻,不知是福是祸。
顾知兰看着原朝眼神中的欣赏,明白自己开始占据上风,因此决定赌一把。
顾知兰在现代是学过心理学的,考教师资格证必须要通过心理学考试,再加上自己感兴趣,能够熟练应用一些心理学的谈话技巧。
在顾知兰的循循善诱下,原朝涕泪交加,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原朝本出身商贾人家,家境殷实,他自幼习武,想当大将军,幼时可谓父慈母爱,生活顺遂。
可在他十二岁那年,父亲的财产被县衙悉数算计了去,父亲气得一病不起,一年就没了。
此后,母亲带着他们兄妹三人艰难谋生,原朝觉得,若要出人头地,唯有考取功名,他开始其武从文,努力读书。
他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通过了县试和府试,可院试屡次不中,他崩溃了。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既然不能考入长安,就杀入长安。
原朝很快组织起一支小型的队伍,准备一路杀入长安,也就是顾知兰遇到的这伙流寇。
这里面有多次落榜的读书人,也有因为饥荒饿得活不下去的流民。
原朝厚重的手掌不断擦泪,顾知兰感觉像狗熊抹眼泪,再加上他鼻涕糊了一脸,真的好搞笑,她拼命忍住笑,不能笑,不能笑,她努力装出同情的样子。
原朝抽泣着说:“我原以为科举是公平的,只要我努力,一定能出人头地。可我后来才知道,我的想法有多天真。”
“那些学问不如我的人,有的贿赂官员,有的找人代考,有的甚至以枪手卷子替换白卷,纷纷被取中。县丞家的公子谁不知道是个纨绔,却依然能取中案首。”
原朝突然收住眼泪,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瞬间裂开一道裂纹:“这世道如此不公,寒门士子的唯一出路也被堵死了!既如此还不如反了,杀掉这些贪官污吏!”
顾知兰小心翼翼看着他,说道:“原朝大哥可听闻,原提刑司的崔实崔大人来雍州任了总督?”
原朝一记凌厉的眼神甩了过去:“那又如何?”
顾知兰咽下一口唾沫,压制自己的紧张:“崔大人刚正不阿,每每在朝堂直言劝谏,或许崔大人来雍州可以清洗不正之气,还寒门士子一个公平的环境。”
“原朝大哥,这或许是个机会,凭借自己的本领出人头地的机会。”
她留神注意原朝的面部微表情,看得出来他听进去了,于是继续说道:“长安城精兵数十万,以原朝大哥现在的兵力,只恐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