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月二十九日,长安城笼罩在初春的薄寒里,朱雀大街两侧的柳枝刚抽出新绿,风过处,梢头轻晃,带起细碎的凉意。
大慈恩寺内,晨钟刚歇,梵音余韵还在殿宇间流转,玄奘法师正立于译经堂前,看着弟子们将新抄录的经文归置整齐。
忽然,寺外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山门前停住。
不多时,知客僧引着礼部的信使匆匆进来,那信使身着绯色官袍,手捧一卷黄绫包裹的文书,见了玄奘,躬身行礼:“法师,礼部尚书许大人差下官送来御制碑文。”
玄奘合十还礼,接过文书。
黄绫触手温润,卷轴沉甸甸的,封皮上题着“大慈恩寺碑”五字,笔力浑厚,正是唐高宗的笔迹。
他知这碑文是圣上亲撰,记载着大慈恩寺的缘起与皇家护持的心意,忙请信使至客堂奉茶,又命弟子取来谢帖,亲手封好交还信使。
信使刚走,鸿胪寺的公文也送到了。
寺丞展开公文宣读,大意是圣上感念玄奘法师译经有功,特命有司拨款修缮寺内佛塔,另赐香烛百斤、绢帛五十匹,着寺中众僧于次日入宫谢恩。
玄奘听完,眉头微蹙。
自贞观十九年归唐,他在长安译经已逾十载,虽常蒙皇恩,却不惯频繁入宫。
但圣命难违,他当即召来寺中管事,吩咐道:
“明日辰时,你率三十名僧人随我入宫,着袈裟,持法器,需庄重整齐,不得有误。”
管事躬身应下,转身去安排诸事。
次日天未亮,大慈恩寺的山门便开了。
三十名僧人已在殿前排班,皆着赭色袈裟,衣袂整洁,手中各持锡杖或念珠,神色肃穆。
玄奘身披紫袈裟,这是太宗当年所赐,边角已有些磨损,却更显庄重。
他走到队伍前,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
“入宫谢恩,非为一己之荣,乃为佛法流传。
言行举止,当合沙门规范,勿要失了寺规。”
众僧齐声称“阿弥陀佛”。
一行人鱼贯出寺,沿朱雀大街向北而行。
此时街上已有行人,见是僧人队伍,纷纷侧身让路,有人合十行礼,有人驻足观望。
晨光渐亮,照在僧人们的袈裟上,泛出柔和的光泽,锡杖敲击青石板路,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晨空中格外清晰。
至宫门前,早有内侍等候。
验过文书,引着众人穿过一道道宫门。
宫墙高耸,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金光,与寺中的青砖灰瓦截然不同。
玄奘目不斜视,只随内侍的指引前行,耳畔偶尔传来宫人的说话声,细碎而遥远,他皆不为所动。
到了紫宸殿外,内侍入内通报。
片刻后,传旨让玄奘入殿,其余僧人在殿外等候。
玄奘整了整袈裟,拾阶而上,殿门高大,朱漆斑驳,铜环上的花纹已被岁月磨得光滑。
入殿时,他低头看着脚下的金砖,砖面光可鉴人,映出自己的影子。
唐高宗正端坐于御座,见玄奘进来,抬手示意:
“法师免礼。碑文已送至寺中?”
玄奘恭敬地弯下身子,向唐高宗行了个礼:
“承蒙陛下的圣恩,昨日那篇碑文已经送到了,每一个字都如同珍珠般珍贵,臣僧对此感激不尽。”
唐高宗听后,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满意地说道:
“法师您翻译佛经已经有十年之久了,真是辛苦又有功劳啊!这区区一篇碑文,实在是微不足道,根本不值得一提。朕听说寺庙里的佛塔还在修缮当中,不知道还需要些什么东西呢?您尽管向朕奏报就是了。”
玄奘连忙摇头,说道:
“陛下您对臣僧的赏赐已经足够多了,臣僧实在不敢再有什么奢求了。臣僧只希望陛下您能够保重身体,健康长寿,国家也能够繁荣昌盛,百姓们都能安居乐业。这样一来,佛法就能够更加广泛地传播开来了。”
唐高宗听了玄奘的话,心中感到十分欣慰,他又询问了一些关于翻译佛经的近况。
玄奘的回答简洁明了,但每一句话都充满了真诚和恳切。
君臣二人交谈了好一会儿之后,唐高宗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说道:
“殿外的那些僧人都还在等着吧?”
他顿了一下,接着吩咐:“传朕的旨意下去,赐给他们一顿斋饭,另外再每人赏赐十文钱,让他们都回去吧。”
玄奘听到这话,连忙谢恩。
他转身退出殿外,来到那些僧人面前,将唐高宗的旨意传达给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