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出师以后,他已经很少再求助徐神医。徐神医上门时,苏枕月还在昏睡。
把脉良久,又看一看沈霁开的方子,徐神医摇头叹道:“她的情况神仙也难救。你的治疗已经很好了。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到比你更好的办法。”沈霁轻“嗯"了一声,压下心头突然漫上的失落。徐神医的视线略过正在昏睡的女子,忽然问道:“此前以为你学医是为了自救,很少见你治人,也不见你对病人这般上心。她,她是你很重要的人吗?”徐神医说的迟疑,带着明显的不确定。
重要吗?沈霁愣怔了一瞬,摇一摇头:“不是,是一个很寻常的故人。”或者用她的话说,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仅此而已。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她时,他会有诸多不忍。可能是因为她的那双眼睛,也可能是她实在堪怜。“故人?“徐神医一惊,“那她知道是你吗?”沈霁再次摇头:“不知道。”
她确实很好奇他的身份,还试着去看他面具下的脸。但他不可能告诉她的。她曾提过他这个亲戚,说他好心、有才、英年早逝。何必毁了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呢?
在世人眼中,沈霁早已不在人世了。
现在的沈霁,容颜被毁,于见不得光处搅弄风云。甚至连他也更怀念当年的自己。
知道她活不了多久,沈霁有意无意地纵容她,尽量满足她的各种要求。方便她行动的轮椅,漂亮的衣裳首饰……甚至她想学袖箭,他也耐心地教她。
她是个很聪明的学生,可惜不长命。
随着时间推移,沈霁心中的“不忍”越来越重。那个念头也越来越清晰:他不想让她死,他希望她能活着。八月初的一天,沈霁得知赣州一带有个神医,医术极为高明。能活死人,肉白骨。只是那神医脾气古怪,轻易不肯出诊。看着日渐衰弱的苏枕月,沈霁想再给她争取一点希望。她身体很差,不宜奔波。那就他亲自去。
于是,沈霁将她托付给旁人照顾,留下足够的药丸,一人一骑,前往赣州。到了赣州之后,才发现那位神医外出,归期不定。沈霁在赣州等了数日,始终不见其踪影。他不敢再等,快马加鞭往回赶。一路昼夜兼程,到第十九日上,沈霁回到西山的那个小院。院子如旧,但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谢兰修匆匆忙忙来找他,交给他一封信,甚是惭愧地道:“老大,对不住,我让王婶照顾她的。可你刚走,王婶就被她药倒了。醒过来后,只看见这个。偏偏那天又下了雨,遮住了轮椅痕迹。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没办法,就先自行看了信。”
他说话时,沈霁已将信打开,匆匆浏览了一遍。“后来我听说,有人曾经看见她和靖安侯府的顾世子一起出现过。“谢兰修继续道。
“唔。“沈霁并不怎么意外。
这里就在京郊,她生活了很久的地方自然是靖安侯府顾家。他想,投奔顾家也好。她是顾家义女,回顾家也在情理之中。何况似乎听说她少年时和顾世子之间关系匪浅。
挺好的。沈霁对自己说。
只是她若回了顾家,他再给她继续看诊恐怕要麻烦不少。不料,谢兰修竞又续上一句:“听说她前几天去世了……”“你说什么?"沈霁面具下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一些,“她怎么了?”谢兰修叹一口气:“去世了,昨天刚刚下葬。”良久,他才听到沈霁轻"哦"了一声。
沈霁戴着面具,谢兰修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看到他身子微微一晃,拿信的手似乎轻颤了一下。
谢兰修蓦的心里一酸:“老大……”
“她是……怎么死的?“沈霁忽然问,声音平稳,只比平时更显沙哑一些。谢兰修如实回答:“说是病重。”
“病重?"沈霁不信。
以他对她身体情况的了解,若精心心养护,她至少还能有大半个月的寿命。是从这里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吗?
听他语气,似是不信。谢兰修连忙解释道:“对,顾家是这么说的,还给办的葬礼,就葬在城外。”
沈霁张了张口,想说话,但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他知道,她活不了多长时间,也早早做好了她会去世的心理准备。可不知怎么,听到这个消息,仍感觉有疼痛自心脏处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可能是面具遮挡,也可能是连日来昼夜不停的奔波。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黯淡,霎时间全部被黑暗吞噬。沈霁从梦中惊醒时,心脏犹自隐隐作痛。
他睁开眼睛,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他要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一转头,竞看见躺在身侧的女子。
月光透过轻纱帷帐洒进来,苏枕月双目紧闭,呼吸均匀,睡颜安静而美好。沈霁愣住,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过得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方才的一切才是梦。梦醒了。他现在是在现实中。
她没有早死。
他也没有毁容。
他们的生活平稳顺遂,她早就是他的妻子。夜静悄悄的,沈霁大口大口地呼吸,心内怅然而又庆幸。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真好。
真好。
沈霁胸中有千言万语,但望着熟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