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手帕根本阻碍不了手掌间情谊流动,反倒添了几分含羞带怯情欲意味。
站在一边惊慌失措的小二看到这儿,顿悟了过来,不管高翊云湄两人有没有看到,躬着身子作着揖连连后退,就要退出门去。
高翊仿佛长了后眼睛,突然回头看向小二,厉声道:“撤下!滚!”
不过三个字沉闷却似屠龙刀,猛然劈下,地动山摇,小二心胆俱裂,脚步都微晃,他连忙到桌前端起羊肉盆,身后有厉鬼索命似的飞逃出门。
云湄也被这声突如其来呵斥吓得一颤,那声音冷厉得似在铁血沙场,杀气腾腾。她抬眸飞快看了一眼高翊,他侧脸眉骨深峻,颧线如刀,半垂眼皮压制着冷鸷,大概地府阎王爷也不过如此。
心颤中高翊骤然侧转回来,眼中杀意就在这一息间玄妙消失,神情温和好似变了个人。
云湄压下心中恐惧,迅速垂下眼眸,回避了高翊的目光。
只是还被握住的手心愈发燥热发汗,胸前不自知地微微起伏。
他晏家可以得势后就毁婚,他本人可以见她后即刻改了主意继续求娶,如果晏琅识破她现在的伎俩,知道她虎口拔牙的心思,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短短两日间不到十二个时辰,他冷肃过温柔过亲和过羞窘过森寒过,似百变仙君,云湄无法辨识哪个是他的真身,此刻她不能自已地心抖身颤。
落在高翊眼中,云湄被那道气味难闻的羊肉恶心坏了。
他松开握着云湄的手,拿起手帕轻轻擦拭云湄唇边并不存在的污渍。
手帕触碰云湄的那瞬,她身子都僵直了。
门外守卫的季仲珩恰好此时敲了敲门,“大人?”看到小二面色苍白地把羊肉盆原封不动端了出来,季仲珩想问问。
“无事。”高翊给云湄擦着唇角,对外面的季仲珩回应了声。
似在浓厚迷雾中惊惶时忽然被耀进一道亮光,季仲珩的声音及时地让云湄找到被打断的情绪。
事到如今,她没有别的选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寻求生机只有死路一条,她必须得摸老虎尾巴,她只能演好戏不露一丝破绽,行差踏错半步就是悬崖深渊。
“喝点水。”
高翊正要拿开手,想给云湄递茶盏,拿着手帕的手倏忽间被云湄的手覆住。
他的手贴在云湄唇角边。
高翊微微动了动手指,手指间的帕子轻轻落下,指腹像在最柔嫩的花瓣上弹跳。
云湄覆住高翊的手,脸颊贴在他的手心,像贴在最温暖的云朵里。
“六郎,昨夜求娶之言可还算数?”
她眼眸中水雾迷蒙,高翊望着这双盈满泪水的眼,顿然清醒。
他顾虑重重,字斟句酌间想表明身份,如身陷庐山不识情路,却把忧思多月的云湄误绕了进来,她想岔了他的意思。
“怎么会——我想求娶你!”
“筱筱可是答应了?”想到她心悦自己,高翊刚刚沉郁的心情一扫而空,他嘴角上翘,眼神闪亮,很想将眼前人拉进怀里温存一番。
云湄笑了,羞涩点头间长睫上挂上了泪珠。
她只求这句话。只需他办差结束后在叔叔面前将这句话重复一遍,其余皆不重要。
高翊心里又甜又酸,心脏麻麻酥酥,他解释:“我刚刚说的,权势更大的人就是我,”话到嘴边还是迟疑,“章武帝”三字让他患得患失,不知从来杀伐果断的自己在云湄面前怎么变得瞻前顾后,好似说错一个字一句话就万劫不复。
他不想让云湄厌弃,让她惧怕,被她拒绝。他渴望,她像儿时那样主动快乐地迎向他,没有任何目的和心机,只为给他一口甜,予他一个安心。
云湄既确认高翊仍然愿意求娶,见他话说半截,就不在意“权势更大的人就是我——的上峰”或者同僚或者恩公,反正她不会同他回京。
“六郎,我母亲曾说,只要我见到你,就会喜欢你。”
高翊刚刚绽放的笑意变得有些僵硬。
云湄以为他有点儿臊,她继续道:“母亲说的一点儿没错。我见到六郎就心生喜欢,可我担心六郎如信里所说,是来与我退亲的。现在知道六郎心意不变,我实在高兴。”
最后几个字声带哽咽,睫上的泪摇摇欲坠。
“我父亲爱重你,他没有看错过人,今日有六郎这句话,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生是晏家人死是晏家鬼。”
高翊拂落从她眼睫上滑落的泪,动作僵硬,心情复杂。
他高兴的,但为何这种情绪总有一丝苦涩。
他艰涩道:“筱筱心悦我,心悦你面前的这个人,不管遇到什么都不会变,是不是?”
云湄体味出他话中有话,但她不在意,她只需要晏琅“愿意求娶”的承诺保持很短暂的时间,不需要漫长到去京都,不需要展示给除了越州叔叔家以外的任何人。
云湄言笑晏晏,轻握住高翊为她擦泪的手:“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是晏家媳妇,对不对?六郎会为我撑腰,向高堂问明信的缘故,消解他们的心结,是不是?”
高翊微叹了声,笑意清浅:“我会娶筱筱,为你撑腰。”
再找其他时机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