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神情各异。
在听到“在你小时候就认识”、“我从京城来”时,云湄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是晏琅?云湄随即否定这个猜想。
婆母亲笔信里写得明白,她将亲自来越州。而且晏琅颇得天子青睐,哪有空闲来越州为退亲费心思。
巧儿火热的“姑父”一出口,云湄整个人都绷紧了。当着表哥一家人的面,她根本不敢开口问对方名姓,唯恐破坏她和未婚夫两小无猜郎情妾意的人设。
她被京城来信折磨了月余,已不知道该如何扮演一个望穿秋水的姑娘,该红着脸亲热地迎上去还是颤抖着身子扑簌簌掉眼泪。
云湄目光黏在高翊的唇上。
她不知道晏琅模样。父亲病逝后她也染病快没气了,母亲万般无奈,带着她和父亲棺椁回乡,想着叶落归根葬回故土。幸运的是,回乡后她渐渐好了起来,只是病好后京城的时光全忘光了。晏琅虽是她幼时邻居,可于病后的她就是个陌生人,但母亲提过他长得很好,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面前公子拔萃不群,确实一眼难忘。
广袖里的手不经意握成了拳,云湄手心里全是汗。
高翊心中很不是滋味,不知该气该恼还是怒怨怼。
他吃过苦流过泪发过疯饮过血,今夜头一遭品尝酸涩。堂堂天子,轩昂赫赫,他竟被错认为云湄未婚夫!
那个黑不溜秋麻杆儿,没有一处长得和自己相似,没有一点儿比得上自己!
高翊脸色暗沉。
他看着云湄,她神情一脸不可置信,可她并未言语,没有向身边满脸喜色的小姑娘澄清。
她的唇瓣绷得紧紧的,以至于微微发白,那只垂着的广袖现出几丝褶皱,袖口边彩蝶戏花的绣纹因而变了形,像暴雨冲刷后伤了翅膀奄奄一息的蝴蝶耷拉在摇摇欲坠的花瓣上。
高翊看明白了,原来她也不记得晏琅。
心里忽的生出一点儿隐秘快意。
云湄只见过自己一次,可她和晏琅应该见过许多次。
不知怎的,高翊心里,云湄不认识他的不虞竟消散了大半。
高翊不想占云湄便宜,不屑冒认自己臣子身份。他是天子,想要什么得不到,别说云湄尚未嫁人,就算嫁了人只要他想要,也是手到擒来。
只是眼前闲杂人等太多,他不想这些人知晓他的身份。
巧儿爹娘在一旁不动声色看着。两位公子年纪轻轻,却都是副生人勿近不可招惹模样,巧儿乱喊“姑父”,面前公子并未露出喜色,相反脸色不太好。
巧儿娘伸手攥紧女儿手腕,想止住她活蹦乱跳将要闯祸架势。“别乱喊,”她低声提醒。
巧儿撇了撇嘴,手上使劲儿想甩开母亲的钳制,却是徒劳无功。
“我才没有!”她不满地争辩。
她才不是瞎喊,她的小姐妹和竹马在一起时,那竹马就是这样扭捏拧巴的样子,有什么话总不直说,和表姑父一模一样!
气氛属实透着古怪,巧儿爹有些摸不清状况。按说晏琅不应该出现在金溪,可云湄没说不是,公子也不否认。
他脑子飞速转了转,以他经营药铺多年和无数人打交道的经验,眼前公子龙章凤姿,气度矜贵冷厉,挺符合探花御史身份。既然认识幼时表妹又从京城来,打招呼时还想拉住人,除了表妹未婚夫还能有谁如此唐突。难道他不喜云湄离开越州?幸好这里碰见不然他到越州就扑空?
巧儿爹微微躬身,向高翊作了个揖,斟酌词语犹豫间开了口。
“大人,民姚致远,是云湄的表哥,她七夕来我家玩几日,明日我就送表妹回越州。您是,”巧儿爹舌头有些打颤,但还是问了出来,“您是,来接表妹归家吗?”
云湄尚未成亲,姚致远不敢在四品御史中丞面前套近乎,恭恭敬敬地自称草民。
再次被认晏琅,高翊面色不虞:“我并非——”
云湄面色泛白,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可她没感到疼痛,目光死死盯住高翊的嘴唇,在他说出来三个字后,云湄猛向他跨出一步,一把揪住高翊的衣袖。
“我并非——晏琅。”高翊要说的后半句在云湄突然举动中落回了胸腔,他垂眸,愕然看向拉着自己衣袖的手。
她的手纤细柔软,陷入玄青衣料中,更衬得肌肤莹润如玉,指甲并未染色,透明富有光泽,此时因用力而发白,那力度让手背上的血脉清晰可见。
她握得如此紧,指腹的温度似乎透过薄薄衣料传递到高翊的手腕,顺着手腕悄然潜进到胸口,引燃了他的心火。
呼吸间,血气翻涌。
高翊视线避开纤纤柔荑,抬眸对上云湄目光,前一刻春水般柔和,现下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深沉难测。
他怔了一瞬。
云湄紧紧攥着高翊衣袖,如同攥着自己命运缰绳。
他没有说完,来得及挽救。
她暗暗吐了口气,在这温柔夜风里,汗流浃背。
“我们,到那儿说说话,好不好?”云湄一手攥着高翊衣袖,另一只拿着糖葫芦的手指指河边,她刚刚走来的地方。
她的声音带着江南春色的柔媚,似小溪潺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