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蓝一直靠在椅背,等到车晃悠到了时候才睁眼。
睫帘掀开,眼睛甫一适应阳光,窗外漫野绿意翻滚而来。
远处水流蜿蜒,被格外明亮的日光一照,像镶嵌在广袤草原的亮银丝带。
凡世愁烦、怨恨、不甘,仿佛都在此屏蔽。
只剩下流淌的水、微微荡漾的水草、饮水的马儿。
“哇———”辛可发出尖锐爆鸣,举起手机拍照。
杨树扫了眼,发现虞蓝也醒了,这才降下车窗,放了点新鲜空气进来。
“这敖包该怎么绕啊?”
“顺时针转三圈,双手合十,每圈结束时捡一块石头,垒在敖包上。心虔诚一点,长生天会听到你们的声音的。”
三人率先顺着他的指示开绕。
都仁站在漫天彩旗底下教学。
“注意方向哈,方向反了会撞桃花劫的!”
虞蓝早上没吃多少,胃里空空,低头系了下鞋带猛地站起眼前立刻眩晕发黑,自己找了一隅石头扶着缓。
胡杨见状,本来正绕着敖包,掉头拧开水瓶递过去。
等到虞蓝仰头喝了一口,他又从双肩包里掏出一只红豆面包。
虞蓝吓了一跳,笑道:“你变魔术啊。”
“垫垫肚子,不是很甜。”胡杨一本正经的解释。“胃里一直没东西不行。”
早餐时,他看虞蓝咸奶茶和奶酪饼都没碰几口,猜到她可能嫌弃腥膻。
他留了个神,出门前特意往包里塞了点零食。
被人惦记肯定心里暖。
虞蓝弯弯眉眼,接过来啃之前,不忘夸夸:“还得是我们小胡心细。”
“没有。”胡杨轻声。
虞蓝低头吃面包,没留意到被她点到名字的一刹那,男生的耳根加脖颈都覆上了浅粉。
都仁带着人绕敖包,绕着绕着发现人少一个。
扭头一看,胡杨果然折返,站在虞蓝旁边,高瘦的身影不偏不倚挡住中午酷烈的日晒阳光。
他下意识地想提醒胡杨绕敖包不能逆时针掉头。
但是旋即对上胡杨低头递水,问虞蓝要不要再喝一口时的表情,忽而又明白过来,决定没必要去把一个年轻斯文男生的心动敲透。
头上彩旗飘飘,内蒙的蓝天蓝得惊心动魄。
都仁有点纠结,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他老板。
-
旷野民宿。
“我爸怎么样了?”凌小兰趿拉着拖鞋到前台,她起得太晚没赶上早饭,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吃的,但餐厅里空空旷旷,又不好直说,只好对着柜台里的高大身影迂回道。
男人忙着处理供应商的邀约短信,头都没抬:“你如果担心,可以自己打电话问。”
凌小兰哽住,没想到上来就能被呛,扫了眼窗外灿灿,觉得能出去吃也不错:
“我刚来你们内蒙,你不带我出去转转?”
“我很忙。”
朝戈在纸上留下一段凌锐带钩的钢笔渍,拨冗开口。
凌小兰双手环胸:“那我找那个什么叫都仁的,让他带我。”
“他带客人,没时间。”
“带客人都有时间,带我就没时间?”
朝戈没理她这个没事找事的逻辑,漆黑浓墨的眸子抬起,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凌小兰看着外面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急得不耐烦:“那怎么办?我又不认识路,我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接我!”
她说完,气鼓鼓地按手机号码。
“你可以问,但你看他会不会来接你。”
男人没再抬头,语气轻描淡写,但响在空旷的大厅里头,声线冷得摄人。
凌小兰再度哽住,不禁想起来她来锡林郭勒盟之前,母亲叮嘱的话。
她说你父亲后来捡的那小子,肯定是个老实人。才初中就能扛起一个家,四处打零工都要给你爸治病,现在有钱了又给你爸开民宿,那么大一个产业,就写你爸一个人的名——那叫产业,又轻松又能听见钱袋子响。人肯定是个好说话的,你出国上学的事,就靠他了。
凌小兰现在和他面对面,感受着男人哪怕没抬眼,也迎面而来的震慑和冷硬。
真想把她母亲也拎来看一看,这人好说话个鬼。
但她总算从母亲那没白学,知道硬的不行就得来软的,委顿了一会就又开口,这回语调柔了很多:
“哥,你看你民宿那个刚从城里来的女生,穿得多漂亮,我这连件像样衣服都没有。都是小女孩,我怎么说名义上也是你妹妹,很丢人的。”
“我看车库里还停着一辆车,昨天都仁说是你刚淘汰下来的,借我用一下午,我就开去镇上,也不麻烦都仁哥接送了,你看行吗?”
视线里,男人钢笔蓦地悬停。握笔的右手骨节像隆起的山脊,青筋从腕骨蔓向虎口,牵动指节咔嗒一声把钢笔盖子合上。
不知道被哪句话触动。
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滑出来简短低沉的三个字。
“随便你。”
凌小兰乐得自在地去开车了。
前台,朝戈手机叮叮震动了两声,是都仁发来的消息。
[小兰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