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听见了吧?听见了吧!
果然。
“后悔了?”他声音淡淡的。
惊慌了片时,谢莞理智回归,佯作轻松地玩笑解释:“没后悔。我是在为你感慨呢。”
接着,她又灵机一动,“此地无银三百两”式补充道:“英年早婚,英俊的少年早早结婚。”
“夸奖”一出口,谢莞就后悔了。
尬且露骨,她干嘛要画蛇添足给自己找不自在。
杨招远举步进屋,垂下眼帘,扯了扯嘴角:“中文造诣可真强。”
“……”
谢莞被噎,反彻底松弛。
她停顿一下,自我开解两秒,侧身把结婚证放回原地,试探性地再回头,撞入一片沉静无波的邃渊。
四目相触。
谢莞眨了眨眼,自然而然地微笑,大大方方率先剪断视线,问道: “你待会赶时间吗?”
杨招远无声挑眉。
谢莞瞥一眼他刚放桌子上的包子和油条,说:“要不急,我去弄个疙瘩汤,凉菜配着吃。”
“煮了粥。”
谢莞忍不住讶异。
杨招远煮的粥还不赖,稠稀适中,米粒爆花,漂一层浓香的米油。
谢莞好心情地喝了满满一碗,还填进一根油条、两根包子,肚子就已十分饱了。
她立即放下碗筷,一声碎响,才发现杨招远正不紧不慢地盯着她瞧。
他已吃完搁筷。
谢莞一怔,反应过来,刚要说些什么,那边杨招远已站起身动作麻利地收走桌面上的碗筷。
临走,他睇来个轻嘲的眼神。
谢莞全然不以为意,甚至在洗碗声中露出个舒心的笑。
太好啦,以后洗碗这活有人接管啦。
杨招远真是个大好人!
谢莞并非什么都不做,收拾桌面物什,擦净,还把陶罐里的隔夜茶倒掉清洗。
她把陶罐放在水槽冲洗,杨招远刚好从咬着烟从大门口进院,手里拎着菜和肉。
青年脸孔淹没在袅袅烟雾里,能瞧见深刻分明的轮廓,可眉宇见浮漾的情绪却隐隐绰绰,不过只那收紧的下颌线,抿直的唇,足可描摹出他的冷怠。
和楼梯间那个双鬓染霜的中年男人如出一辙的冷怠。
下意识地,谢莞轻唤:“杨——招远……”
晚上的梦还簇拥在谢莞脑子里,乍见这样的杨招远,受梦的余韵影响,下意识按惯性问候,幸而及时改音。
杨招远掐灭未抽尽的香烟,然后眼角一撩,冷冷淡淡的望她:“怎么?”
纵使眼前这人年轻的眉眼间充盈着青年人的锐感,可是几乎一模一样的神态,明明白白提醒谢莞,这就是她所熟知的那个杨总。
时光雕刻,人世变迁。
这一刻,年轻的杨招远,和成熟的杨总真正开始融合。
奇妙地。
萦绕于她的拘谨、生疏浑然一散,谢莞心身均自如起来。
她掩眸,自在发问:“你要出门吧?”
杨招远低声:“嗯”
“什么时候回来?”顿了顿,谢莞又淡定缀了个恰当的理由,“我好看着烧饭。”
这话仿佛在暗示——
我等你一起用饭。
杨招远身形凝了凝,沉吟片晌,才稍显滞涩道:“……六七点钟。”
说完,抬脚转身走去厨房。
见状,谢莞顺势咽回盘桓在喉咙的“去哪里?”。
吁。
从她这两天的观察看,他领域意识强盛,若是紧追不放,一再查问,必定触及警戒线,叫他产生逆反情绪。
介入他的生活,需循序渐进,方才的浅问行踪开了个好头。
谢莞自我总结一番,愉快地侧头问踏出厨房的青年:“晚上想吃啥菜?”
杨招远顿足,垂眸睇着她,半遮半掩的眼睛里神色未定。
送走丢下“随便”俩字就离开的青年,谢莞栓上大门,踱步回房间看书复习。
沉溺学习的时光总是流逝得飞快。
敲门声惊醒谢莞时,太阳已行至正中。
打开门一看,门侧旁站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是栓子,他细胳膊拎着个竹篮子,上头蒙了一块白色棉布。
“嫂子,我远哥不在?我妈让我送鸡给你们。”他倒是不怕生,小小的人一本正经说着大人话。
谢莞赶紧接过竹篮子,温柔地牵住他手,欲引着栓子往家里走:“他出门了,晚上才回来。先进来,我去给你把篮子腾出来。”
栓子走到院子不动:“我妈叫我赶快回。”
还悄咪咪一眼又一眼地瞄他的竹篮子。
这小机灵鬼在无声催促她呢。
莞尔一笑,谢莞进厨房去,把脱毛洗净的鸡提到自家的大海碗里,隔冷水放菜盆里。
这是只母鸡,瞧体型不足一年,倘没意外,没谁家舍得杀了吃肉。
昨晚在吴家,她看到鸡笼,却没听到鸡叫,还以为是被哭嚎喝骂吓趴窝了,却原来是早早咽气了。
鸡都乱棍打死了,人还不定什么样。
“你妈伤看了吧?没事吧?”
栓子低头驱脚:“她说没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