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弄停下,黛瓦粉墙前的两座石狮子威严依旧。
黎念熟门熟路地踏进园子,穿过前院再跨过门楼,恰好在游廊撞见常姨。
“诶哟,是念小姐到了!”
“常姨。”黎念同她打过招呼,又问,“我阿婆呢?”
“项老师在主厅呢,等您很久了。”常姨将一柄精致小巧的紫铜碳炉递给她,“暖暖手。”
黎念道完谢又叮嘱:“我的行李还在车上,东西有点多,您找个人帮忙拿一趟吧。”
“行,您快进去。”
进了偏厅就暖和了,黎念的目光霎时被屏风右侧的衣帽架吸引。
那上头挂了两件深色大衣,从款式和尺寸来判断明显是男人的衣服,架子上还垂着一条烟灰色的羊绒围巾,总之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她外婆的东西。
黎念没有过多停留,她着急地继续往里走,一眼就望见主厅的落地窗前摆了一台三四米长的红酸枝木桌,而亲爱的项秀姝女士正背对着她伏案写字。
“阿婆。”
“念念?”项秀姝回身瞧见来人,立即放下手中刚沾了墨汁的毛笔,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心肝宝贝啊,快过来让阿婆瞧瞧。”
黎念扶着老太太在沙发上坐下,她的手刚用炉子暖过,这会儿便马上握住了项秀姝的手,祖孙俩隔了一整年没见,互相关心的体己话说起来没有尽头。
“阿隽呢,不是说好一起过来的吗?”
“被您前院那几棵五针松和罗汉松迷住了,别管他。”
黎念话音刚落,程隽的身影就从门口晃了进来,他朗声问:“别管谁?”
“说的就是你。”黎念又支使他,“快把门关上,好冷。”
论嘴上功夫程隽就没赢过,他松懒一笑带上门,朝项秀姝恭恭敬敬地问了声好。
黎念这个男友一表人才,谈吐和气质皆是不凡,况且他还是颐州本地人,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但项秀姝左看右看,挑不出不满意的地方。
“好孩子,坐下喝口茶。”
程隽主动给自己添了茶水,只是浅尝一口又放下,他从随身礼盒中寻出一个织锦木匣,掀开盖子。
绛色绒布上躺着一锭刻有花卉浮雕的古墨。
“听念念说您最喜欢收集文房四宝,我就托懂行的朋友帮忙找了这么一块墨,据说出自乾隆年间的名师之手。”
黎念捧起木匣细看,墨条正面有清晰的钤印,还篆了字。
“幽兰?”
“对,原本是’梅兰竹菊‘四君子成一套的,那位藏家手里也只有两块,惠让了一块出来。”
紫金不换,名墨难求,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东西,项秀姝知道他是花了心思的。
“这礼物太贵重了,心意阿婆收下了,你能常来看我就好。”
程隽却不肯将东西收起来:“物和人是一样的道理,知音难觅,到您手里就是缘分。”
黎念忍不住调侃:“程先生哪里学来的话术啊,怎么现在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程隽回望她,轻笑:“这怎么能算哄?阿婆都放心把你交给我了,一块墨算什么。”
“好啊你。”黎念品出其中意味,忿忿道,“拿这东西跟我比。”
“我哪里敢。”
项秀姝被两人逗乐,眼尾压出很深的皱纹,程隽帮她换了一道茶水,瞥见那长桌上已经摆好的笔砚,干脆提议现在就去试试这块千金难求的好墨。
“现在试吗?可是我已经饿了。”黎念望了眼壁钟,“咱们什么时候开饭?”
项秀姝起身往长桌方向走去,顺手挽起袖子。
“再等等吧,还有一个人没到,饿的话让阿常给你拿些糕点来垫垫肚子。”
“还有人,谁?”
项秀姝拾起老花镜,不紧不慢地在鼻梁上架好,透过那薄薄的镜片朝黎念瞟来一眼。
“祈然。”
黎念的呼吸稍滞,心跳声笃笃,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意识是随着血液逆流的,半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程隽将她的走神看在眼里:“怎么了?”
“嗯?”黎念很快恢复自若神色,不甚在意道,“那就等吧,我们来研墨。”
说罢她便站到了项秀姝身旁,洗笔换墨,又盯着镇纸玉上的祥云纹发了会儿呆,想起常姨方才递给她的暖手炉。
“这主厅的香味和暖手炉里飘出来的味道一样,还挺好闻的,用的什么香?”
“找宽翎巷的老师傅调配的,有安神静心的功效,喜欢的话你拿到自己房间去用。”
黎念接过项秀姝手里的水滴壶,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他现在住在煦园?”
“谁?”
项秀姝停下研墨的动作偏头看她,很有明知故问的嫌疑。
黎念想起挂在衣帽架上的两件大衣,和她外婆对视了几秒,眸光微动,倔劲也涌了上来,语气有些不情不愿:“等会儿要来的那个人。”
“是啊,上个月就搬过来了。”
“来这儿干嘛?”
“这里也是他的家,怎么不能来?”项秀姝没理会黎念的话里有话,反而弯唇浅笑,“他在九溪湾收了套宅子,也是园林的样式,但常年没人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