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安慰谁,又是对谁的不屑,自然不必言明。
她跑回院子,泪如雨下。
夜里,疾雨来风。
火红的炭忽明忽暗,在不甘地呜咽、挣扎,雨水卷起帘子打进来,残喘的火焰终被扑了个一干二净。
她一个下人,房里没药,又不能擅自出府看伤,只能去马房要了些止血的膏药,那是他们专门用来救治受伤的马匹的,涂在人身上,大抵也会有些用吧。
毕竟猫狗与马,都是讨主人欢喜、供人驱弛的牲畜,并无二异。
左右手相互包扎,一只手包好,另一只手又鲜血淋漓,血好像怎么都止不住。
过度的疼痛刺激神经,她觉得脑袋有些昏沉。
可意识再混乱,他的话语也是那么地清晰、那么地无情。
怪不得,他喜欢控制她的一颦一笑,神态举止,她稍有违背,便要承受他带着羞辱的惩罚。
原来,他只把她当个闲来把玩,厌时便弃的玩意,是猫是狗,甚至,都不算一个人……
往后,她会一边跪在他脚下讨他的欢喜,一边忍受他的妻子的打骂责罚,天长地久地过这样的日子吗?
她原以为,他心里有一点点她。
可她错了,那只是他对宠物的亵玩,并非对人的喜欢。
他从不认为她会痛、会委屈、会伤心,也不会叫她堂堂正正的名姓。
吹灯侧卧,她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裴霄雲送走了客,找大夫拿了瓶止血祛疤的伤药回来,本以为她会一如往常,守夜等他归,可廊下却不见她的人影。
进了她房中,她侧躺在榻上,莹白的侧脸微微鼓起,他捋了捋她杂乱的发丝,见她眼皮紧闭,许是睡着了。
她双手压着被子,死死藏在被窝里,他想去看看她的伤,又怕扯醒了她。
也罢,既然睡了,想必伤得不重。
这药,明日再让她涂。
明滢并未入眠。
在听到他回来时,她鼻尖一酸,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对他诉说委屈亦或是解释什么。
她只是下意识翻身闭眼,背对着他。
察觉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微凉的手指划过她的肌肤,最后再将什么东西放在她床头。
她胸腔热意涌动,很想当面问他,等他娶了县主,会怎么处置她?
想到辗转反侧,呼之欲出。
可就在她要转身喊他时,她听见门帘再度被掀开。
而后,一片死寂,只闻淅沥雨声。
—
清晨,她没有借口再躲着他。
裴霄雲没让她伺候,反而破天荒地替她上药。
“怎么包成这样,你瞧瞧,手指都勒红了。”
“奴婢不会包扎。”明滢看着眼前男人认真的神情,油然想起了他昨日对县主说的话,字字清晰,言犹在耳。
就好比是养了快四年的猫狗受了伤,他若心血来潮时,也是会露出几分关心的。
当然,是多余出来的关心,才会拿来给她。
“我昨夜来过你房中,想给你上药,可你睡着了,不忍心吵醒你。”
明滢不知该说什么。
他来过,她知道。
给马涂的药涂在人手上好像并无多大作用,巴掌上的伤口狰狞蜿蜒,粉红的血肉外翻,沾到药膏,她疼得“嘶”了一声,泪花浸湿眼眶。
“娇气,且忍着点,上完药便不会留疤。”
裴霄雲没有心软,不准她抽回手,一气呵成上完了药,看见她皱成一团的小脸,用指腹擦了擦她的眼泪。
“我问过府上的下人,你昨日不是应在西亭伺候吗?怎会去了东亭?”
他不想让明滢与萧扶楹遇上,她们身份悬殊,一个是妾一个是妻,他还得费劲周旋。
“她们推诿躲懒,事事指使你去做,把你的活给换了,你就不知道拒绝?原来在东亭伺候的丫鬟我已狠狠罚她了。”
明滢收拢掌心,静静看着他。
这一切,又与旁人有什么关系呢?说来说去,他还是怪她擅自去东亭伺候,遇上了县主。
他不想让他的未婚妻落得个跋扈的名声,先是不分青红皂白叫她下去,今日又是拿旁人撒气,到底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果真是珠联璧合。
“你怎么闷闷不乐的?”裴萧雲见她静默许久,掰过她的下颌。
明滢抚了抚脸,绽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公子为我上药,我很开心。”
—
临近年关,湖广浙江两省布政使上了两道急奏,两省境内多处城郊山林搜出了大批埋藏的兵械,怕是有人密谋造反。
此事非同小可,太子勃然大怒,即刻派裴霄雲去湖广浙江两省处理此事。
距离裴霄雲离京,已有一个月了。
府上各院已在装点布置,预备过年。
如今府上是蓝氏打理,她不管兰清濯院,库房采买的年货也不派人发过来,裴霄雲又不在,因此院里还是一片冷清。
明滢和凌霜商议带几个小厮去街上采买几样年货,万一裴霄雲回来了,院子里没个年味,未免太寂寥了。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了府。
昨夜又落了一夜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