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等各院陆陆续续来人了,她才尾随在众人身后进去。
她捏着汗涔涔的掌心,反复告诫自己,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她什么都没看到。
蓝氏金装玉裹,穿着一身华贵紫裳出来,懒懒地坐在廊下。
各院的下人皆跪在庭中。
明滢跪在末梢,头也不敢抬。
“都去把自个儿院里好好布置一番,寿宴那日,该帮忙的都出来帮忙,若是敢躲懒,怠慢了贵客,我要了你们的命!”
“是。”
交代毕,各回各院。
明滢把那件事死死地烂在心里。
—
到了寿宴这日,艳阳高照,鸟雀啁鸣。
府上早早来了一批宾客,给老太太道贺后,齐坐在水榭里听戏。
明滢跟着其他下人们摆放果盘,添茶看座,丝毫不敢懈怠。
有个小丫头嘴馋,偷了一块点心吃,便被蓝氏身边的田嬷嬷拉到一旁,狠狠扇了两巴掌。
小丫头回来后脸上留着两个红彤彤的巴掌印,止不住用袖子擦眼泪,不敢哭出声。
明滢嗓子发涩,怕她这副样子又会惹来责罚,接过她手上的釉里红缠枝盘,“东亭我来吧,你去西亭伺候,那边客少。”
东亭沿荷花池塘而建,招待的都是贵客,几位钟灵毓秀的世家贵女坐在一处赏花。
明滢手上这盘牛乳菱粉香糕正是奉给女客用的,她穿过石子径,朝东亭而去。
亭内。
正中央坐着的正是嘉宁县主萧扶楹,如今宫里别说公主了,便是连郡主都没有一位,因此当属她身份最高贵,左右两侧坐着的贵女也只是陪衬罢了。
“今日是老太太的寿宴,怎么没看到裴大人啊?”说话的是户部侍郎的幼女陈霜月,此人最是爱巴结奉承萧扶楹,可偏偏生得愚笨,说话口无遮拦。
萧扶楹不语,冷了面色。
旁边一位贵女见状,出来打圆场:“陈家妹妹怕是不知,裴大人克己奉公,从不沉溺酒色宴席,这个日子怕是还在案牍劳形呢,这般才貌双全的郎君,与县主属实是良配。”
萧扶楹神情怡然,浅抿茶水。
陈霜月暗骂方才那位抢话的贵女是马屁精。
她迫切想让萧扶楹注意到自己,又凑过去道:“县主,小女听闻,裴大人从前养了个外室,如今都带到家里来了,这样的狐媚子,县主您可不能放过她!”
话语一出,四下俱静。
众人皆知,此话无疑是让县主当众难堪。
萧扶楹怒摔茶盏,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的事!春桃,掌嘴!”
春桃对着陈霜月的脸就是左右开弓,吓得其他女子大气不敢出。
明滢迈入亭中,稳稳放下点心,还想去收桌上的空盘,可听到陈霜月的惨叫,她背脊一凉。
她不敢插足贵人们的事,连听都不能听,更何况,中央坐着的是嘉宁县主。
她欲去小径上候着,等她们走了再去收。
转身时,背后一道声音如绳索缠绕,牢牢禁锢住她。
“站住。”
萧扶楹冷冷盯着她,如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陈霜月那句话在前,明滢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眼前,她难免不会联想到,这个贱婢在故意打她的脸!
阿雲哥哥对她百依百顺,怎会有二心,定是这贱婢用了什么下作手段,勾引了阿雲哥哥,赖在国公府不走。
“县主有何吩咐。”明滢微微屈膝,不敢与她对视。
萧扶楹未正眼瞧她,脚尖踢了踢地上一块碎瓷片,“你把这些清理干净了,跪着一片一片捡起来,若让我看到有一块碎屑,惹得我不快,你这双手也就别要了。”
旁的人也不知县主为何对一个婢女发这般大的脾气,只默默看着。
明滢手指寸寸揪住衣角,酸意填满胸腔,一股窒息感降临而下。
她看出县主对她敌意颇大,虽心中委屈,却也不得不咽下去,把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通通憋回肚子里。
她这种身份,本就没什么委屈可言。
她缓缓跪下,指尖伸向那堆闪着寒光的锋利瓦片,把冰冷的利器塞入掌心。
明锐痛意传来,鲜血从掌心一滴一滴流下。
她鼻尖凝起酸涩,可以流血,但千万不能流泪。
她低着头,跪在那处,就像一粒不起眼的沙石,所有人都可以狠狠碾上一脚。
捡起最后一块瓦片时,手心的痛意渐渐麻木,许是没有一块好的肌肤了。
风中骤静,带起一丝旃檀香,耳边响起熟悉且沉稳的脚步声。
听到这个声音,明滢呼吸一滞,掌心的痛意似乎也迟钝了。
裴霄雲姗姗来迟,老远便见明滢跪在那处。
“这是怎么了?”
他看到她手掌一片鲜红,心头像被何物一敲。
明滢抬头,对上他漆黑的眸子。
他说过她的手很好看,不能干那些粗活。
“阿雲哥哥,你总算来了。”萧扶楹挽着他的手,“她笨手笨脚,伺候不当,打翻了茶盏,我正让她捡起来呢。”
亭中其他人皆识趣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