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衿不待虞晚回应,团起水袖,挥手间,卷成一团的水袖在空中扬起,慢慢落下。
“这酒……”他垂下头,再抬眼时媚眼勾丝,勾人中又好似藏着些委屈,显得双眸雾蒙蒙的。
“怎越喝越醒着呢……”
夏蝉皱眉,飞快瞥一眼虞晚。
见自家公主没反对,她欠身行礼退出殿中,将大门缓缓关上。
门关上的瞬间,她背靠在一旁圆柱上,抚着胸脯喘了一大口气。
怎能如此、如此放浪形骸!
公主也不让她拦着,这,这……
夏蝉跺脚,死死守在门口。
有新的唱句透过门缝传出:“醉倒也罢——”
虞晚靠在软椅上,抬眸打量着苏子衿。
他水袖翻飞间,唱词一句接一句,配着醉态下腰,腰肢柔软得好似绸缎。
这就是他要争的戏么。
虞晚端起茶杯,撇去浮沫轻饮一口。
好似没什么不同,只是些低俗的动作和酸掉牙的唱词罢了。
她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淡。
真是浪费时间,她竟真的在生辰当日,看了这等子不知所云的戏。
苏子衿醉态越显,腰肢下沉,每句唱词都用尽毕生所学的技巧。
他余光却始终留意着虞晚的神情。
她没有笑,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他心中一紧,酒意助长了勇气和冲动,也放大了不安。
不够……
远远不够。
唱到“空守寒殿盼君归”时,苏子衿的脚步突然动了。
他不再停留在原地,而是一步步朝虞晚靠近。
行走间,水袖在身侧轻轻晃动,他的眼神迷离却又直直地锁在她身上。
虞晚抬眼时,对上的是他那双眼。
好似和前几天那夜带着张狂的勾引不同,更多的是渴望和悲伤。
用最放荡的姿势和唱腔,却含着一双饱含孤寂的眼。
苏子衿走到面前,水袖一扬,跪了下来。
不是决绝地跪落,而是软软的,带着醉意,近乎哀求一般地跪下。
“君王可还记得……妾身……”
他抬起头,一双乌黑的眼眸含满水汽,湿漉漉地望着她。
“公主……您还记得我吗……”
一语落下,虞晚的呼吸瞬间停滞,她猛然坐起身,盯着面前的人。
“记得什么?”她忽然伸手,挑住他的下巴拉近,两人距离近得几乎要贴上。
“嗯?”
苏子衿愣在那,酒意让他的舌头打着结,含含糊糊说不清楚。
“记得……”
他迟疑地歪歪头,然后露出一个天真到无邪的笑容:“记得贵妃很孤单……”
“姐姐好像也很孤单……”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醉意的沙哑,仿佛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等的人,从来没有来过。”
“日日等,夜夜等,等到今日宫殿树叶落了几片叶都能数清楚了。”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在等。”
苏子衿的眼眶红了,唇瓣微微张开,满是酒气:“只为等到那个人出现。”
虞晚眼眶突然热了,死了许久的心好似重新开始跳了。
她错手之间,茶杯落了一地。
但她不管不顾地从椅上起来,蹲在了他的面前:“告诉我,你只是忘记了……”
“只要你说,我便信。”
她捧起苏子衿的脸,靠得极近,语气声音都软得不像话:“阿瑾,是不是你?”
苏子衿怔怔地看着她,眼中满是迷茫。
随后摇了摇头,声音还含糊着,却字字清晰:“不是……我不是阿瑾。”
“我是、我是苏子衿。”
他眼眸越发湿润,水汽浸透眼眶,一颗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
“您别……别把我认错了,我配不上……”
“配不上您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虞晚的手僵住,却仍拉近了他,指腹温柔地抹去了他的眼泪。
“不对……”她声音也颤了,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脸:“你方才叫我什么?”
“你再唤我一声。”
苏子衿缓慢地眨眼,露出一个笑:“我叫您公主啊……”
“您好温柔。”他几乎是满足地溢出一声叹息,将脸往她的手指上又蹭了蹭。
“我……等到了吗?”
虞晚手指收紧,心像被狠狠撞裂,疼得她难以呼吸。
他说他不是。
他唤他公主。
不对,喝醉的人是他,不是她。
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唤自己姐姐。
“公主您……您别生气。”
酒意的后劲上头,苏子衿说出的话语越来越支离破碎,却仍本能地想哄她开心。
“是我唱得不好听吗?”苏子衿抬起手,笨拙地想去拉虞晚的袖子。
可他醉得厉害,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虞晚下意识伸手扶住了他。
他的身体很轻,但头面很重,晃出一道道残余的光线,带着他的头也开始有些晃悠。
虞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