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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他咬了咬下唇,脑海不受控地闪过许多画面。
她说带他回来,只凭这张脸。
可她,也送了他那套珍贵的头面。
她让他离开,也不来瞧他。
可那夜,她攥他手腕的手,明明那么紧,那么烫。
她对他说的话,冷得刺骨,可她从未真正赶他走,甚至依旧让人按时给他送餐,添置入冬的厚衣裳。
或许……
或许她只是在生气?
因为那夜他冒犯了她,所以才会说那些话?
苏子衿呼吸急促起来,所有念头如春笋般冒头,便再也压不下去了。
怀揣着许多数不清的纷乱想法,苏子衿悄然回到了偏殿。
寝内,他视线落在今日要穿的戏服和头面上。
几日都未见到她了,但今晚他可以光明正大去寻她,给她唱戏。
《醉杨妃》他本是烂熟于心的,可方才他瞧见她的笑,忽然对自己的戏全然没了把握。
毕竟他几乎没尝过酒的滋味,除了税吏老爷那晚浅喝了一口,只记得辛辣至极。
既未醉过,那他还能演出那份醉意娇意的神韵吗?
苏子衿心中猛然一惊,突然有些慌了。
他目光转向屋角。
因公主生辰,昨夜就有下人将喜庆的酒坛送来。
犹豫只有片刻,他走过去抱起酒坛,迟疑地倒了一小杯。
“只是……尝尝。”
手腕翻转间,仰头将酒液倒入口中,辛辣直冲喉头。
他蹙紧眉头,强忍着咽下。
几乎是瞬间,有股热意从喉咙到胸腹之间化开,四肢都像被拉过筋,泛着些松弛。
原来,这便是酒。
苏子衿浑身都暖和起来,他慢慢将头面、戏服穿戴好,对镜描起妆来。
一切就绪后,他又饮下一口酒。
辛辣味好似被冲淡了不少,不再那么难以下咽。
他抬手做势,明显能感觉到每个动作都软了下来。
欣喜之中,他忘了一开始只为尝尝的初衷,一杯又一杯。
酒意渐渐上涌,他望着镜中的自己,眼角眉梢都染上一层戏妆盖不住的绯色,眼神愈发迷离。
醉意将时间拉长,将所有嘈杂都远离。
像把一切都用软膜隔开,摸不着真切,只有愈发清晰的心跳声。
苏子衿踉跄着站起来,循着记忆朝主殿走去。
今夜,他定能唱好。
意识模糊中透出几分清醒,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唯有她白日对那小班员的那抹浅笑。
他也想,看她对自己那样笑一次。
月色很亮,将苏子衿的身影拉长,将那一颗颗随着走动微颤的珍珠照亮。
主殿内。
夏蝉把礼册放在桌上:“公主,这是今日的礼单,您可要过目?”
虞晚只轻瞥一眼便道:“无需,收好便是。”
过了会,她思索一刻:“外祖父送来的皮毛,单独找绣娘制衣。还有那白狼皮裘备下,待过些时日便穿。”
“是。”夏蝉笑道:“老将军哪怕远在边疆,也是惦记您的。”
“只是那裴侯府……”她皱眉,轻哼一声。
“嗯?”
夏蝉把礼册打开,指甲划在软纸上:“当真是可笑,您猜侯府送来的是什么?”
“是一把瑶筝,这琴确实是好物件,但奴婢没记错的话……”
“这是裴府已逝主母的嫁妆。”
虞晚看过去,礼册上那一行字分外显眼。
她轻笑,眼眸中却不含温度,一丝波澜也无。
“竟是如此捉襟见肘。”
夏蝉应道:“确实如此,想来先夫人的嫁妆都快被裴侯爷霍霍完了,当真是……”
她眼神流露出无可奈何的愤恨:“谁不知裴侯夫人出身国公府,嫁妆里珍宝无数。如今瞧来怕是不剩多少了。”
虞晚顿了顿,垂眸说道:“好生收起来吧,裴侯夫人与母妃交好,又是阿瑾的生母,她的嫁妆,能存一些是一些。”
“是,还有——”
夏蝉的话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断。
虞晚放下手中的暖炉,目光落在走来的苏子衿身上。
他似乎喝了酒,眼神盛满了雾气,却又清透至极。
苏子衿在殿门口站定,茜色头面上晃悠的珍珠流转着莹亮的光。
他并未行礼,一双眸被酒意浸得水光潋滟的,直直地望着虞晚。
虞晚收回视线,尚未开口,一旁的夏蝉已上前一步:“苏公子,岂可在殿下面前失仪?”
苏子衿回神,屈身行礼,动作并不紧绷,反而带着些松快,将动作做出特别的韵味儿。
“给公主殿下请安。”
他的嗓音因酒意而沙哑,透出一股子绵软的调,仿佛带着钩子。
虞晚拦住要斥责的夏蝉,并未动怒,只是挑挑眉:“你喝酒了?”
“嗯!”苏子衿用力点头,带着头面上那点翠翅翼也跟着一同晃晃悠悠。
他上前几步,在她面前站定,微微歪头,认真地绽出一个笑:“喝了,他们都说贵妃醉酒时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