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旦角唱起:“青儿。”
那道碧色身影翩然掠到白蛇身边,身子略微倾过去。
他的戏妆描画得精致,一抹艳色勾在眼尾,本该是柔媚的,可那眼睁圆了一些,倒显得无辜起来。
白蛇:“青儿你来看,这便是有名的断桥了。”
苏子衿清澈的双眸中更亮几分,夹杂着不解世事的疑惑。
那眼神纯得不含半分杂质,干净通透得像一汪泉眼。
哪还看得出半点不合时宜的媚意?
虞晚面色不变,只手指微微用力,那圆润的药丸便有些变形了。
“姐姐~”他接上白蛇的唱,嗓音黏糯中又字字清晰,恰到好处地透出清甜与清亮。
这一声姐姐被他念得天真又娇憨,绕着调直痒入人心里去了。
前音刚落,他便自然地接上下一句:“既叫断桥,桥……怎么没断呢?”
虞晚手中的药丸几乎捏成了一块圆圆的饼,她垂眸不再看台上,只抬手将那药饼入口。
确如夏蝉所说,比起先前的药,药丸非但算不上苦,甚至还有些甜。
那股甜意在舌尖漫开,充斥整个口腔后,带着回味的苦。
戏曲还在唱,那一声声各种调的姐姐,落在她耳中,全都变了味。
她恍惚间好似回到某个午夏,耳畔旁是温润又亲近的“阿晚姐姐。”
又好似回到那个闹哄哄的街道上,随身只剩压瘪的桂花糕。
那绝对是她送出的最寒碜的礼了。
所有声音都与此时的曲调融合了起来,将她拽回现实。
她眼神微动,身体前倾了半寸。
就在这时,台下猛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好!”
坐在最前排的某位官员心思显然没有放在看戏上,眼神几乎要黏在苏子衿身上。
那目光直白又露骨,直勾勾地在那被戏服缠紧的腰身上打转。
偶尔还会向下瞟,像条盯上猎物的鬣狗,只差点涎水就能尽数还原。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仿佛点亮了某个开关。
原本只有唱戏声的戏楼,突然炸开阵阵交头接耳的议论。
虞晚抬杯饮茶,将药丸的味压去,也借动作放松了那抿得用力的唇。
她听力向来不错,台下的污言秽语一句接一句飘入耳中。
“这身段真是不错,瞧瞧,咱们今儿晚上可有福了。”
“可不是么?倒没想到如今京城还有这般好的货色,啧啧。”
“今晚谁都别跟我抢,我可是加了钱的,我就好这口雏儿的味。”
……
那一句句话入耳,虞晚放下茶杯时,指节绷得极紧,面色却是云淡风轻。
“公主,奴婢去——”夏蝉面露不满,正欲退下警告,却在看见虞晚几不可查的摇头后生生止住动作。
虞晚用丝帕覆在润过的唇上,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台下叫嚣得最凶的几个小官身上,又淡淡移开。
戏还在唱,可声音再也压不住台下愈演愈烈的起哄声。
一句接一句越发不堪。
台上,白蛇仍在唱戏,未受到半点影响。
一旁的那碧色身影看着如常,只是那踩乱鼓点的脚步,到底还是泄露了几分。
苏子衿搭着戏,一颦一笑看起来还是那么灵动。
可那双清透的眼睛,好像死了。
只剩副空有外表的皮囊还在戏台上,一唱一动。
苏贵在戏台边,一边对着那些官员们点头哈腰,一边朝苏子衿使着眼刀子打着隐晦的手势。
示意他更媚一点,要更迎合台下的看客。
苏子衿身形越发僵硬,面上的表情都险些挂不住。
他硬从嗓音中逼出戏词:“是啊,雨下大了,咱们……”
可唱到一半,声音颤得差点哽住,扬起的调子险些破音。
“咱们三个人……”他再也唱不下去,双脚一软跌坐在了台上。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通通远去,时间像被按了暂停键一般。
苏贵跺脚,快步上台试图拽人起身:“苏子衿!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戏比天大!”
“知道。”苏子衿的声音没有波澜,只剩一点余音抖出些嘲意:“可这句戏比天大,也得看是谁教的不是?”
苏子衿仰起头,笑得比哭还难看。
“师傅。”他首次用了这个称呼,“您教的,不是戏比天大。”
他的声音只剩一片荒芜,唇角分明在笑,却寻不到半点生气。
“您教的,是跪着唱戏,比天还大。”
苏贵压低嗓音:“够了,别在这装疯卖傻,还不赶紧起来。”
“若要让台下老爷们不高兴了,老子有你好看的。”
苏子衿毫无动作,没有半点反抗,也没有半点顺从,如玩偶一般任苏贵拽拉着。
二楼雅座。
虞晚将一切都收入眼中,那贯来如冰般的眼眸里,多了些旁人看不懂的火苗。
她饮下最后一口茶,没有放回桌上,而是径直悬在了空中。
然后,她手指松开。
“啪——”
那骨瓷杯落在地上,摔得透碎,连碎裂的声音都悦耳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