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的铜陵,相较平时热闹不少。
年节将至,在外务工和求学的年轻人纷纷赶回家过年,火车站内人满为患,安保人员拿着喇叭疏导了许久,才艰难地辟出一条通道。
程映微推着行李箱缓缓通过出站口的闸门,到了室外,扑面而来的湿冷气流吹得人头皮发麻,她立刻戴上帽子裹好围巾,踮起脚尖在人群中寻找母亲的身影。
“映微,这里!往这边看!”
人来人往的人潮中,一只纤细的手举过头顶,朝着她用力挥了挥。
程映微循声回头,看见徐荞英站在几米开外的围栏后面,慈爱地笑着朝她招手。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她眼眶湿润,立马拖着箱子朝母亲跑去。
回家的公交车上不算特别拥挤,母女两人并排坐着,就这么聊起闲天。
徐荞英握着她的手,与她讲起家里的近况,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问道:“对了映微,你不是说要带朋友来咱家过年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提及宋丞,程映微心头涌起那么一丝委屈,胡乱扯了个由头,一语带过:“他家里有事,来不了了。”
“喔,那没关系,往后有空了再来也是一样的。”徐荞英笑了笑,又与她唠起家常,“这次回来准备在家里待几天呢?”
“半个月吧。”她靠在母亲肩头,想了想,又撒了第二个谎,“我过完年就得回京市了,学校那边还有事情,要早些回去。”
实则是要赶回去工作。过完年初八,酒吧就会开门营业,关乎到工资和考核,她不能缺席。
徐荞英看她轻阖着眼,以为她是路上颠簸得太累,就没再说话,让她倚在自己肩上安静地睡上一会儿。
回到家已是大半夜,程映微放下行李,先去看了眼程斌。见他已经睡下,就没喊醒他,去卫生间快速冲了个澡,准备上床睡觉。
之后的几天过得还算闲适轻松,不用早起上课,也不用工作兼职,她每天的日常便是出门给程斌买买早饭,陪他饭后散散步,再做好晚饭等着母亲工作结束回来吃。
除夕夜当晚,程斌早早回屋休息了,程映微则陪着母亲坐在客厅里看春晚守岁。
等到零点钟声敲响,她早已困得哈欠连天,临睡觉前,徐荞英忽然敲了敲她的卧室门,轻手轻脚地进来,摸黑将一杯热牛奶放在她床头。
程映微听见动静,起身按开床头灯,问道:“妈妈,你怎么还没睡?”
徐荞英坐在她床头,几番犹豫才开口:“前几天妈妈一直想问你,你就这么跑回来过年,钟家那边……先生和太太没有不高兴吧?”
程映微原本困顿得紧,提及这个话题,浓烈的睡意霎然一扫而空,垂着眼道,“他们哪有心思管我。”
倏然想起什么,她掀开被子起身,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储蓄卡递给身旁的人:“妈,这钱你拿着,先给爸爸交医药费,剩下的等我下个月工资到账了再转给你。”
看着面前女孩懂事的模样,徐荞英双眼泛红,内心不忍,却并未推拒。
粗糙的双手攥紧那张薄薄的卡片,又揽过女孩的肩,将她抱得很紧,哽咽着感慨:“映微啊,你当初要是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就不必跟着我们吃这么多苦了……”
提及钟家,脑中顿时涌起一些零碎画面。
失望的,愤怒的,沉痛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程映微低下头,唇角扬起一抹轻嘲,“生而不养,也配叫作亲生父母吗?”
她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泪意憋回去,握住徐荞英的手,笑着宽慰她:“妈妈,留在你们身边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我只要你和爸爸健健康康的,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就好,其他的都与我无关。”
徐荞英抹了把眼泪,眼角堆起淡淡一层笑纹,揉揉她的脑袋,“哎,好。”
程映微在家待了十几天,忽然闲暇下来,她反倒容易想东想西,患得患失。
从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起,直到现在,宋丞几乎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两人之间仅有的交流还是大年初一那天互相道了声“新年快乐”。
除此之外,他们之间再无其他联系。
再收到宋丞的消息已经是几天后了。
返京前一晚,程映微在家里收拾行李,手机忽然震动一下,收到一条消息提醒:【什么时候回京市?我去火车站接你。】
程映微看着那行冷冰冰的文字,眼前又浮现出之前在许颜姣的手机里看到过的画面。再联想到宋丞近日以来对她的忽略和冷淡,心已然凉了半截。
输入框里的文字删了又删,最终回了句:【不用了,你忙你的就好。】
宋丞回给她一个问号,【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半晌,又发来一句:【映微,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等你回来了我们好好聊一聊,好吗?】
程映微看着手机屏幕,纠结许久,还是心软妥协,简短回复道:【好。】
次日,程映微搭乘高铁返京。
到了出站口,她踮起脚尖看了又看,始终没能在人群中找到宋丞的身影。拿出手机,正准备给他打电话,来电铃声却先一步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