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那道森然的视线落在自己头顶,让她心惊肉跳,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顾澜亭看着下方跪着的石韫玉,见她睡眼惺忪,云鬓松散,显然是从睡梦中被硬生生唤醒。
他眸光微动,想起方才进屋的场景,再看地上跪着的雾月,心中怒火更盛。
他顾少游十一离家游学,十七状元及第,常年在京任职,归家日子屈指可数,故而不曾整顿府中人事。
今岁难得久住,竟不知这府里的人,如今连他的寝居也敢随意插手,当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也就罢了。
她呢,明知他榻上躺了人,竟还能安安心心睡大觉!
顾澜亭胸中怒火愈盛,神情愈平静。
“钱妈妈身为院内管事,玩忽职守,里外不分,杖二十,逐出澄心院,永不叙用。”
钱妈妈瘫软在地,却咬紧牙关没有求饶。她知晓爷的性子,此时求情,惩罚只会更重。
顾澜亭视线缓移,瞥向雾月,眼神向看什么脏东西,“至于这个……”
“心思不正,妄图攀附,拖出去,发卖了。”
雾月一听,登时魂飞魄散。
提脚发卖,她焉有活路?
她猛地抬头,涕泪纵横,哭喊道:“爷!爷开恩啊!奴婢是大太太赏下来的,是太太说凝雪姑娘伺候得不用心,才让奴婢来,奴婢冤枉啊!”
两名持刀护卫应声而入,一左一右便要架起她。
雾月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开来,扑上前一把抱住了顾澜亭的腿,哀哀求告:“爷!您不能这么对奴婢!是大太太的命……”
“令”字尚未出口,顾澜亭眼底戾气骤盛,猛地抬脚,狠狠一脚踹在她心窝!
“啊!”
雾月一声惨嚎,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角落的琉璃屏风上。
哗啦一声脆响,屏风碎裂,她伏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血,鲜血染红了纱衣,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
满地的仆从噤若寒蝉,无人敢去扶,也无人敢求情。
石韫玉惊得侧头看去,看到雾月惨状,脸唰一下白了。
她知道顾澜亭心狠手辣,却不知他竟真不把人命看在眼里,视若草芥。
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雾月,心中涌起强烈的怜悯与不忍。
雾月有什么错?容氏送她来顾澜亭床上,她身为家生子,还能抗拒不成?
她何至于落到如此凄惨下场?发卖已是绝路,若再因此丧命……
她要求情吗?
都快出府了,她该再生事端惹顾澜亭不悦吗?
对他的畏惧与良知交战。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雨打窗棂声不绝于耳。
闭了闭眼,她终究不忍心一条人命就此丧在自己面前。
强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她鼓起勇气,小声求情:“爷,饶她一命吧。”
顾澜亭垂眸静静看着她,并未打断她的话。
她吞了口唾沫,不敢看他的眼睛,垂着眼,声音微颤:“她,她也是身不由己,罪不至死。”
顾澜亭半垂着眼,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忽然,他低低笑了起来。
石韫玉听得汗毛倒竖,把头又往下低了低。
“你不说话,我倒是忘了你。”
他止住笑,唇角勾起,朝石韫玉招了招手,“来。”
声如春风拂花,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
石韫玉硬着头皮,慢慢爬起来走过去。
到了跟前,就听到他道:“跪下。”
她不敢有丝毫抗拒,敛目垂容,柔顺跪到他脚边。
顾澜亭慢条斯理站起身,拾起剑来,以剑尖抬起了她的下巴。
触感冰凉,石韫玉呼吸骤停,剑身澄澈如秋水,清晰映出她惊恐失措的眼睛。
她被迫抬头,看到了一双含笑却冰冷的眼。
如同桃花覆雪,冷得她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顾澜亭微微俯身,宽大的袖摆被窗外卷入的风雨拂动,几乎遮住了她的视野。
她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和酒气。
下巴的剑冰凉刺骨,她一动不敢动,低垂着眼,睫毛震颤。
“凝雪,你身为爷的贴身婢女,掌澄心院内室之事,竟让这等不相干的人,深夜出现在我寝榻之侧。”
听了这话,石韫玉遍体生寒,正斟酌如何辩白两句,就听到他低沉含笑,尾音缓缓。
“你说,爷该如何罚你,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