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
牛马中的牛马。
之前在后厨,只要府中无宴,夜里大多能早早入睡。如今做了通房,看着是福,实际晚上连个安稳觉都没有。
她心中憋着口气,愈发怨怼顾澜亭。
若不是他,自己早赎了身成良籍,天高海阔任她自由。
这男人当真可恨。
她抱着锦盒进了耳房,简单拾掇了一下行李,躺下随时等传唤。
是夜官船启碇。
此后数日,船在水上行。
两岸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稻田如织,时有过往船只、临河市镇,一派运河风光。
石韫玉每日除却添香奉茶,便对着窗外水影发怔。
顾澜亭或伏案批阅文书,或负手伫立船头,与她少有言语。
石韫玉总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暗自琢磨,时刻不敢放松警惕。
到了第四日,已离扬州城不远。
暮色四合,船行于烟波之上,但见远山含黛,近水浮光。
石韫玉沐浴过,着中衣趴在窗边看景发呆,钱妈妈忽然掀帘入舱,“姑娘且梳洗更衣,爷唤你去主舱叙话。”
她点头应下,钱妈妈便出去了,小禾来帮她把将头发绾好,簪了个银簪,换上月白罗衣,外罩竹青缂丝比甲,掀帘进主舱。
主舱内烛火明亮,顾澜亭立在书案后,案上铺着书卷。
烛影摇红,映得他眉目如画,竟有几分谪仙临凡的况味。
“研墨。”他头也不抬,只将下巴往案上端砚隔空点了点。
石韫玉道了声是,走到书案边,挽袖露出一截霜雪皓腕,执墨锭徐徐研磨。
舱中唯闻沙沙细响,混着窗外潺潺水声。
偷偷觑去,见顾澜亭长身玉立,执笔勾画,运笔如游龙,脸色淡淡。
良久,他掷笔于青玉笔山,坐到圈椅上,向后一靠,目光掠向案边美人。
石韫玉慌忙垂眼。
顾澜亭静静端详。
烛光下她低眉顺眼,鼻尖沁着细汗,像枝带露海棠。
他忽然轻笑:“抬起头来。”
石韫玉抬头,见他唇角噙着浅笑,双目却似两丸黑水深潭,令人捉摸不透。
“船中数日,可习惯这水上清寂?”
她心里打鼓,心说顾澜亭大抵是要挑明什么话了。
心绪万千,她面色不变,垂首道:“谢爷关怀,奴婢安好。”
顾澜亭拿起案上小玉如意摆件把玩,话头忽地一转:“你可知扬州‘毒师案’?”
这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她说不知道顾澜亭也不会信,反惹得他不快。
她道:“略闻一二。”
顾澜亭微微一笑:“本官要你演场戏,扮个红颜祸水,可能胜任?”
石韫玉心一沉。
这岂非要她做那出头椽子?
正待推拒,却听顾澜亭又道:“事成之后,许你脱奴籍从良。”
闻言她怔住,下意识抬眼看他。
顾澜亭眼中含笑,放下玉摆件,温煦道:“待成了良籍,也好和家人团聚。凝雪,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明明是以家人胁迫,却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
石韫玉内心无波无澜。
笑话,她穿来的时候才八岁,瘦得跟猴一样,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就整天二丫二丫的被叫着,每天割猪草捡柴烧火,干不完的活,动辄挨打,却一顿只能喝点清米汤。
家里但凡有点荤腥,都给了那年过十八,好吃懒做的大哥。
十岁被卖到知府府邸沦为奴籍,也是这老夫妻为了给好儿子娶妻。
刚入府的前两年,隔三差五来角门要钱,石韫玉忍无可忍,使了个计让他们得罪了守门的小厮,才算清静下来。
如今顾澜亭拿这家人威胁她,她简直要笑出声了。
但她不在乎是一回事,却不能表现出来。
顾澜亭面上是询问意愿,实际却只是通知。
她没有拒绝的权力,并且也不想拒绝。
脱奴籍这桩允诺,实在太过诱人。
石韫玉思绪如潮,顾澜亭好整以暇地斟了杯茶,青瓷盏升起袅袅白雾。
权衡好利弊,她福身道:“承蒙爷信任,奴婢但凭吩咐。”
顾澜亭望着她的发顶,视线落在伏身时露出一段雪白后颈。
像雨中伶仃的玉簪花。
他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动,伸手扶起她。
“回去歇罢,今夜不必你伺候。”
石韫玉称是,退出舱门。
命运被他人掌握,她心情烦郁,没有回狭小的舱室,缓步走到甲板上。
月色凄清,河水如墨。
她扶着冰凉的船栏,只觉前路渺渺茫茫,无声叹息。
掺和进政/斗,当真能全身而退吗?如侥幸活着,顾澜亭会说话算数吗。
*
过了两日,官船缓缓泊岸,石韫玉站在甲板上眺望,但见千帆竞渡,漕船如梭,商贾云集。
码头早有一班官员鹄立等候,皆穿着簇新补服,见顾澜亭下船,忙不迭上前迎接。
顾澜亭只略一颔首,便登上一辆马车。
石韫玉跟着坐定后,掀帘好奇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