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不觉得忌妒。但不知怎的,她总能和月奴起冲突,周围的人也总能撞见她不堪发狠的模样。数不清哪个夜里,月奴与她推搡,失足跌倒下红不止。裴怀洲赶来,裴怀洲的父亲母亲赶来,院里院外的奴仆都赶了过来。
一千张嘴巴对着阿念骂,一千根手指戳到她脑门上。
“下作的妒妇!活该投到井里,免得在外面害人!”
阿念挣扎着要逃,被奴仆们按倒在地。她蓦地想起来,梦境的最初,自己原是浑身力气。于是她甩开桎梏,一路打出去,即将踏出家宅时,面前出现了裴怀洲。
“你要到哪里去?”裴怀洲问,“这里是你的家。”
阿念晃了晃糊涂的脑袋。她有些清醒了,清醒到几乎能够意识到这是梦。
“这不是我的家。你也不是我的夫君。你拦不住我,走开。”
裴怀洲笑起来,按住阿念肩膀,咬着她的耳朵说话:“我如何拦不住你?你既嫁与我,便是我的东西。”
家宅大门瞬间消失,破落小院圈住自己。阿念抬手,手腕挂着镣铐;抬头远望,裴怀洲遥遥站在门外,多情眼眸冷淡如水。
“再见,阿念。”他说,“我已厌弃你,以后你便待在这里,莫要发疯吓到别人。”
阿念奔向院门,然而院门坚固不可开。她磨烂了指甲,锤破了手,也无法离开院落半步。春花秋月冬雪一年覆一年,她贴在门缝上,对外面路过的人求救,谁也不回应,谁也不在意。
直至她死,尸身腐烂,永永远远留在这院子里。
“……”
阿念睁眼,在晨光与喜鹊的鸣叫声中默默盖住了脸。须臾,她又拿开手,看向榻前的季随春。
“你何时过来的?”阿念记得昨夜两人分睡,“怎么也不吱一声,怪吓人的。”
季随春盯着阿念的脸,平静道:“喊了,喊你醒来。可你魇着了,满嘴只顾叫人,我喊不醒。”
阿念不想回顾那等荒唐糟心的梦。约莫是白日里误闯异地,才有此一梦。
她扶着脖子坐起来,随口发问:“我叫人?叫谁?”
季随春幽幽道:“裴怀洲。”
阿念听不得这名字,一听就浑身恶寒。她扭头看他,对方继续解释:“总计二十三次,叫的都是他。想来裴郎风姿过人,阿念念念不忘。”
阿念哇了一声:“三个念字,真好玩。”
季随春:“……”
无话可说的他转身收拾书册准备出门。
阿念撑着酸痛的身子出去洗脸,用拔凉的井水,激得自己彻底清醒。
醒了就好。
她心有余悸。梦再荒唐也是梦,这么一比较,醒着的时候还挺好,日子没那么艰难。毕竟平日里不用天天见到裴怀洲。
“为何不想见我?”
身侧响起轻佻男音。
阿念惊得洒了舀水的铜勺。她先意识到自己将心里话说出了口,继而看清院子里多了个大活人。发束半幅巾帻,锦白衣袍勾勒墨色经文,外罩素纱禅衣,正是雅致风流的裴怀洲。
裴怀洲弯起薄唇,似乎很乐意见到阿念失态模样。
阿念沉默,转而抓住洗脸铜盆,将自己的脸狠狠扎进去。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再抬头,湿淋淋的视野里有个湿淋淋的裴怀洲。被浅淡的水色笼罩着,竟然更赏心悦目。
“你……”阿念出声,嗓子有些沙哑,“裴七郎君怎会来这里?”
裴怀洲讶然反问:“我如何不能来?”
他打量四周,正好季随春拄着拐挟着书出来,四目相对。裴怀洲弯了眼,笑道:“季小郎君,今日有簪花宴,我来请季家诸位郎君一道同行,你要不要来?赏花论酒,畅谈经义,也算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季随春并无激动之意,只唤阿念:“你过来。”
裴怀洲道:“小娘子也可随从。”
阿念心里烦,闷声道:“听雨轩哪来这么大的面子,要裴七郎君亲自来接人。”
“兴起而至,谈论面子不免败兴。”裴怀洲左手一翻,变出一串玲珑剔透的紫玉步摇,簪在阿念发间。“果然好看,不愧是我的眼光。”
阿念抬手要拔掉步摇,裴怀洲已然越她而去,行至季随春面前,猝不及防将人架起,扬声道:“季小郎君已得!”
外头顿时起了嘻嘻哈哈的笑闹,一群年轻子弟闯进门来,欢呼着抢过季随春,七嘴八舌道:“走罢!走罢!我们再去捉下一家的人!”
被人架着胳肢窝,半空里晃荡的季随春傻了。
想不通眼下情形,感觉自己没睡醒的阿念也傻了。
她追着这群人出去,又被他们挟裹着,稀里糊涂离了季宅。外头停了不少车马,辔头辕轭皆缠绕鲜花藤蔓,轻纱流珠。裴怀洲登上马车,季随春也被送到车上,堪堪回头喊了声阿念,周遭热闹喧哗便淹没了他。
裴怀洲闲闲坐在车里,麈尾遮面,似笑非笑瞥了阿念一眼。
阿念咬牙,爬上这车,毛茸茸的麈尾便拂过她的鼻尖。
“季夏已至,最后一场簪花宴,小娘子何不与我同游?”裴怀洲轻声说着,随手抽来一片轻纱,拢住阿念尚有淤青的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