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诌的想象。他颇为得意地将竹冠戴在自己头上,晃了晃脑袋,对着水缸模糊的倒影照了又照。
“嗯,还不错。”他自言自语,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越发亮得惊人,扭头对旁边的刘元压低声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元,你看爹这冠如何?以后爹当了皇帝,就戴这样的冠冕,怎么样?”
这话大逆不道至极,若被外人听去,足以抄家灭族。但刘季没脸没皮,也不怕事,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
刘元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看着父亲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野心和渴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严肃和认同:
“好!阿父当皇帝!威风!”
她顿了顿,在刘邦略带惊讶和赞许的目光中,伸出小手扯了扯那刚编好的竹冠,声音清脆又大胆地补充道:“阿父,也给我编一个!我也要当皇帝!”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若是寻常父亲,听到六岁女儿说出如此狂言,只怕要呵斥。
但刘邦是谁?他愣了片刻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找到了知音,酣畅淋漓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好闺女!有志气!”
他笑得很开怀,拍着刘元的肩膀,他没用力,但刘元太小,拍得她小身板一晃一晃:“人就是要有点念想!那始皇老儿的仪仗,嘿,是真威风!凭什么他就坐得,咱们就坐不得?”
他被女儿这话勾得兴致大发,当真又拿起竹篾,一边手法生疏地继续编织,一边对着刘元吹牛,他看见的咸阳宫殿,始皇排场。
刘元不觉得他在吹牛,毕竟她知道未来事。始皇仪仗那惊鸿一眼,大汉煌煌四百年。
他动作很快,第二顶小号的,歪歪扭扭的竹冠很快就编好了。他郑重其事地将其戴在刘元扎着总角的小脑袋上,大小竟也勉强合适。
女儿顶着那顶滑稽的小竹冠,刘邦越看越满意,脱口而出:“好!元元有志气!以后爹要是当了皇帝,就让你当太子!咱俩一起坐天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刘元顶着那顶沉甸甸的竹冠,感受着父亲拍在肩上那充满力量的手,面对这太子许诺,她非但没有觉得荒唐,反而极其认真,深深地一点头:
“好!”
一个字,掷地有声,她当真了,她会留好信物的!
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洒下,落在这一大一小,头戴粗糙竹冠的父女身上。父亲眼中燃烧着逐鹿天下的野火,女儿眸子里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光。
不远处灶房里的吕雉,隐约听到几句,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当是丈夫又在对女儿胡言乱语。
一天天的不着调。
——
平静的日子被一纸突如其来的公文打破。
咸阳的诏令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帝国郡县,始皇帝东巡归来,对沿途行宫不甚满意,旨意天下,加快骊山陵寝,宫殿,长城的修建进度,限期征发更多徭役,速送刑徒工匠前往骊山。
沛县上下顿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抽调徭役的名册很快下发,衙役挨家挨户抓丁,哭嚎声、哀求声不绝于耳。这已不是普通的劳役,工期紧迫,监工酷烈,此去骊山,九死一生。
县令看着这份苦差,眉头紧锁。押送如此数量的刑徒徭役长途跋涉前往骊山,路途遥远,极易生变,是个烫手山芋。他目光在县中吏员名单上扫过,最终,又一次落在了刘季这个名字上。
此人机变,有武力,在民间颇有声望,或许能压得住阵脚。更何况,这等苦差,正好派给他。
于是,命令很快下达,泗水亭长刘季,即刻点验本县此次征发的徭役与刑徒,押送前往骊山,不得有误!
消息传到刘家时,刘季正皱着眉头和字较劲。闻听此令,他手中的秃笔掉在木片上,墨渍污了一大片。
厅堂内一时寂静无声。吕雉的脸色瞬间白了,她比谁都清楚这差事的凶险。
刘交也放下了手中的竹简,面露忧色。连懵懂的刘盈似乎都感到了气氛凝重,缩在母亲怀里不敢出声。
刘元心里也咯噔一下,看向她爹。
刘季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最终,他慢慢捡起笔,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混不吝的神气,甚至还笑了笑:“啧,这差事,还真是看得起我刘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