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水的提议被迅速执行。选址、清场、挖掘,整个里都动了起来。刘元也没闲着,她仗着自己年纪小、又是提议者,像个小小的监工,在各个挖掘点之间晃悠,时不时用稚嫩的声音提出点建议。
“这里!这里的土颜色不一样,更黏一点,对,就是要这种土夯壁!”她指着坑里喊道。 “棚子!棚子要搭得高一点,通风,但不能让日头晒进来太多!”她对着正在架木头的樊哙比划。
樊哙也乐得逗她玩,毕竟是季哥家的女娃,以前都不爱说话,好不容易活泼点,他们跟着高兴。“好咧!”
大人们起初只觉得这刘家女娃灵醒得过分,但看她说的头头是道,且那法子细想确实有理,也就渐渐听了进去。偶尔有人笑问:“元,你这小脑袋瓜怎么长的?”
刘元便扬起小脸,理直气壮用了她爹的原话,“随我阿父,鬼聪明!”
这话传到刘邦耳朵里,他正赤着膊和卢绾等人一起夯土,闻言哈哈大笑,甚是得意,干得更卖力了。
刘元看着眼前这些挥汗如雨,为了一□□命水而拼尽全力的古人,看着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汉高祖此刻满身泥污,吆喝乡邻,一种极不真实的恍惚感便会袭来。
她真的成了刘邦的女儿,那个史书上记载甚少,似乎早逝的鲁元公主?她的母亲,是吕雉,野心勃勃的吕后,历史像一团巨大的迷雾,而她这只小小的蝴蝶,已经开始了第一次振翅。
过了几天,最深的地窖挖成那日,刘邦特意跳下去,用脚踩了踩夯实的内壁,又摸了摸阴凉潮湿的土层,半晌,他爬上来,环视一圈眼巴巴望着的乡老乡亲,重重一点头:“成!这窖,能存水!”
欢呼声骤然爆发。人们脸上许久未见的笑容驱散了连日来的愁苦。
恰在此时,一月没下雨的天边滚过一阵闷雷。铅灰色的云层从远处推来,迅速吞噬了灼人的烈日。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孩子们率先尖叫起来。
大人们仰头望天,神情激动而虔诚。
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起初稀疏,很快便连成了线,噼里啪啦地打在干裂的土地上,溅起淡淡的尘土气息,随即又被更多的雨水压下,化作一片湿润的凉意。
“快!快引水入窖!”刘邦大吼一声,声音淹没在雨声和欢呼声中,但人们看懂了他的手势,立刻行动起来。临时挖掘的引水沟渠将雨水汇集,汩汩流向新挖的窖口。
刘元站在雨中,仰着小脸,任由冰凉的雨水冲刷掉满身的燥热与尘土。雨水流进嘴里,带着泥土的腥气,她却觉得有一股奇异的甘甜。
“成功了……”她喃喃自语。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混合着来自遥远未来的孤独与微妙的兴奋,在她小小的胸腔里无声地激荡。
忽然,一件还带着体温的粗布外袍当头罩下,隔绝了冰冷的雨幕。刘元扭头,看见刘邦不知何时已来到身边。他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模样甚至有些狼狈,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褪去了平日的混不吝,沉淀下来。
他一把将刘元抱起,护在怀里,大步朝着屋舍的方向跑去。他的目光扫过雨中忙碌欢呼的人群,扫过那些正在积蓄生机的深窖,低沉的声音穿透哗哗雨声,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赶紧回屋避雨去,瞎凑什么热闹。这边有大人操心,你才多大点,染了风寒怎么办?”
那娥姁还不骂死他!指不定怎么闹呢,他媳妇脾气可不好,要强得很!
雨越下越大,沛县的这片土地,在这场久旱的甘霖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和雨水一起,悄然渗入地底,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