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赵熠问,沈行知无不言。
更何况并无隐瞒的必要。
据沈行所言,当年他与父母遭贼人追杀,他摔下山崖躲过一劫,被一名猎户救走。
猎户将人带回去,但因担心外边还有贼人埋伏,并未立刻带沈行回沈府。
过了月余才准备动身,但并不顺利。
路途遥远,猎户家中并无多余钱财,沈行身上值钱的东西仅有一枚玉佩。
他本欲当掉玉佩作为盘缠,猎户见那是他父母最后留给他的东西,无论如何不肯,只道自己多上几次山。
猎户那几日早出晚归,在一次傍晚上山打猎时,为了捡被箭射中掉在崖边的山鸡,崖边泥土松滑,他不慎摔落,被发现时已奄奄一息。
赵熠目瞪口呆:“那他现在如何了?可有落下疾病?”
“死了。”沈行长睫低垂,语气平静,“他伤势重,回天乏术,夜里便不行了。”
赵熠讷讷,有种自己说错话的心虚,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节哀。”
最后,那枚玉佩仍是被沈行当掉,给猎户下葬所用。
对于此事赵熠始终不解,沈行既好端端的,那当年沈府是给何人下葬。
不过此前他已问过沈行,沈行同样不清楚。
赵熠还想问沈行,难道他这八年都不曾去过沈府吗?为何到去年才出现在人前。
但他尚未来得及问出口,有宫人来禀,乐安公主来了。
听见宫人口中的称呼,沈行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阿姊来了,快请她进来。”
想到什么,赵熠又转头对沈行道,“沈行,我阿姊很好相与的,你无需畏惧她。”
赵熠是想到上回的事,担心沈行不自在。
再者,赵玉婧与沈行都是平日与他接触最多的人,赵熠实在不愿见到二人互相躲避。
沈行一时无言,默了片刻才道:“微臣明白。”
话刚落,那道袅娜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见过公主殿下。”沈行垂首作揖。
“沈郎君不必多礼。”赵玉婧唇瓣含笑,目光不动声色从他身上掠过,才对赵熠说道,“我是来同你说一声,别忘了舅父的寿辰,届时我会与你一道前去。”
“太好了。”
往常赵熠一人前去侯府,少不了应酬,宴席上那些人奉承的话他听得烦不胜烦,但又不得不回应。
但有他阿姊在,他应付不过来时可向她求助,或是借口推脱。
宫人来禀已经备好膳食。
赵熠自是想留他阿姊一道用膳的,但赵玉婧不曾与沈行同案用膳过,不知是否习惯。
他想让她与沈行更熟稔一些,有意将话往他们二人身上引。
“对了阿姊,你瞧。”赵熠拍拍沈行肩头,“你昨日才说沈行今日会来呢,真让你给说中了。”
他看看沈行,又看看赵玉婧,目露期许,指望二人能借此说上话。
赵玉婧一向很给赵熠面子,闻言配合地笑道:“看来是我与沈郎君心有灵犀。”
话已至此,沈行不好驳面子,只能附和道:“公主殿下未卜先知,令人钦佩。”
然二人语气确实客套生疏的,好似他们昨日真的不曾在沈府的花园见过面。
也好似真的不是沈行告诉赵玉婧,他今日会来的。
赵熠见两人融洽地有来有往,心下大大地松了口气,如此一来,二人同桌用膳也不怕拘谨了罢。
于是赵熠顺势提出:“阿姊,你可用过膳了?我们正准备用膳。”
他口中虽问着,但已走远去吩咐宫人多准备一副碗筷。
赵玉婧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她看着沈行,面上依旧挂着浅笑,但这笑容映入沈行眼底,却有些不怀好意。
“沈郎君确定今日有空留下来用膳了?”
沈行顶着她别有深意的目光,回道:“是……”
“真是太好了。”
赵玉婧自言自语般地笑说这一句,朝沈行走来。
赵熠离远了些去吩咐宫人,并未注意到这边情况。
赵玉婧走到沈行身侧,两人只隔着半个步子的距离,他听见她轻声细语地问:“若我留下……郎君可会为难?”
沈行低下头,赵玉婧侧身对他,他只能看到她的半边脸颊。
但不必看都清楚,她面上定带着戏谑的笑,期待他露出窘迫。
更何况,无论他如何回答,想来都不会改变赵玉婧的决定。
赵玉婧耐心地等待沈行回答。
“不会。”他道,“殿下请随意。”
赵玉婧诧异地抬头,不过只片刻,她又恢复从容:“那便好。我很期待,沈郎君所言是否真心。”
她志在必得,好似决心稍后要拆穿沈行的嘴硬。
赵熠再回来时,两人已分开,各站一侧,相对无言。
“阿姊,我命人准备了你爱吃的油焖大虾,待会儿我给你剥壳。”
赵熠心想,有了这样好的开端,说不准往后三人能同席用膳的机会更多。
但并未如他所愿。
“可惜了。”赵玉婧不无遗憾地叹息一声,“我约了人,若晚到便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