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沈行手上还提着修剪枝叶的器具,一时愣在那处,进退不得。
这猝不及防的碰面令他短暂失去思考的能力,但脑海却在不断重复方才赵玉婧拿细挑眼尾扫他的画面。
半晌回过神,他恭敬地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赵玉婧未应答。
她在说完那句话后不再搭理他,好似眼前的牡丹更重要。
而沈行依旧站在原地,静默不语,似乎只有赵玉婧的指示,他才能有下一步动作。
晾了他好片刻,赵玉婧才对其余人道:“都下去。”
一声令下,沈府的家仆以及她身边的宫女都退下。
“沈郎君还知本宫是公主呢。”赵玉婧语带讥讽,抱臂睨他,“还以为郎君数次违逆本宫的命令,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沈行垂首:“微臣不敢。”
“做都做了还说不敢。”
沈行被说得哑口无言。
从当时情形来看,他若再不离开,后果不堪设想。
以免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只能在事态失控前逃离。
但他的确违拗了她。
沈行无可辩驳:“是微臣之过,请殿下降罪。”
说来说去只会这两句。
赵玉婧冷哼:“那你倒是说说,你过在何处。”
可在她说完后,沈行陷入漫长沉默,久到赵玉婧以为他不肯开口时,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微臣不该丟下殿下,让殿下受凉,更不该惹殿下发怒。”
他敛眉低目,语气和缓,反思得认真。
赵玉婧眉目舒展,脸色好看了些:“还有呢?”
还有……
沈行抿唇,只剩下一件事他未说出口。
那便是他拒绝了她。
他承认自己拒绝,便是不给公主脸面。
可承认自己拒绝有错,那与答应有何异。
届时平衡被打破,往后二人关系再难回从前,局面脱离掌控。
说与不说,都是死局。
若闭口不提,兴许还有转机。
赵玉婧好似看穿他的想法,不给他这个机会。
“怎么,沈郎君还需要本宫提醒你做错什么事?”
她朝沈行走过来,一步一步逼近。
她凝视沈行面孔,只要沈行敢说半个她不爱听的字,她便要立刻发怒。
转眼间,她已来到沈行面前。
沈行颀长玉立,比赵玉婧高出个头,但赵玉婧的凌人气势要高他一等。
赵玉婧不达目的不罢休。
“沈行,你当真要我来说?”
沈行撞进赵玉婧眼底,从她清亮的眸中看见自己的神态,面上有微不可查的犹豫。
紧接着,赵玉婧似是失去耐心,沈行看见她唇瓣张合,要替他将那件事说出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蜷了蜷,在那瞬间脱口而出一声“殿下……”,但他的这一声又哑又轻,被赵玉婧的声音完全覆盖。
“你可是害得太子被太傅责罚。”
心猛然被提到高处,以为会被用力攥紧,结果那只手只是轻轻捏了捏又松开。
沈行茫然,迟疑道:“太子?”
“是啊。”赵玉婧叹息,她周身气息又恢复成平易近人的柔和,无奈道,“因沈郎君这几日不肯陪同太子念书,导致太子功课懈怠,连太傅的问题都答不上,这才被太傅好一顿责罚。”
“就连本宫今日登门拜访,都是陪太子过来给太傅检查课业。”
她盯着沈行,缓缓笑起来:“不然沈郎君以为本宫是来沈府做什么的?”
沈行垂下眼,只道:“殿下亲临沈府,是沈府荣幸。”
他不知赵玉婧是否故意,故意将他思绪往当日上引,末了却是轻飘飘地说着毫不相干的事。
那些令他紧张不安的事俱未发生,他本该高兴,可沈行感觉自己被戏耍了。
但他并无资格有意见。
“太子总说郎君有事要忙,不知郎君可处理妥了?何时能再督念太子念书?”
沈行未立刻应答。
倘若赵玉婧对他兴致消减,或是如他当时所言,将事情当做不曾发生过,那么他无需再找借口躲避。
“明日微臣会进宫。”沈行终于回道。
“尚好。”赵玉婧笑起来,片刻后,她的笑变得狡黠。
“其实……本宫不是因为太子。”
她如愿看见沈行眼睫抖了一下,松懈的面孔又骤然变得惊愕,愣愣看她。
见沈行这模样,赵玉婧简直要捧腹大笑。
更有一股恶劣油然而生,沈行越担心什么,她就越想说什么。
欺负老实人真有意思。
待笑够了,赵玉婧大发慈悲,决定暂且先放过他。
“本宫说的是,本宫来沈府不全是为了太子。”她手指那些牡丹花,说道,“更是为了这些花。听闻沈府的牡丹开得极美,慕名来看看。”
沈行明白自己又被她愚弄了。
他抿唇轻轻缓出口气,漆黑的眸底有隐忍和羞恼。
恼自己太快对她卸下防备。
也恼自己笨口拙舌,不知该辩驳些什么,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