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纳侍冲喜
春寒料峭。
绵绵细雨像笼罩在大地上的一层薄烟,向上生长的翠绿色嫩叶也被越积越多的细碎雨雾压弯下来,一滴水珠顺着叶尖滑落。“滴答”一声,豆大的透明珠子在稀软的泥土地里溅出了一个小水坑。这一幕在阙林脑海中自动转化成了慢动作,她几乎可以看清水珠在空中的形变与滑落轨迹,还有它在泥坑的积水里留下的一圈并不明显的涟漪。不知道是因为危机来临的时候感官无限放大,让她注意到了平时根本不会留心心观察的微小细节,还是临死前大脑已经出现了幻觉。带着凛然寒气的冰箭撕破了早春的最后一点伪装呼啸而至,穿透了阙林催生交织的绿色藤蔓,一瞬间贯穿了她的心脏。那一刻世界安静地像是只剩下阙林和从叶尖上滑落的水珠,而所有的感官又在水珠落地的瞬间爆炸开来。
“队长一一!”
有人嘶吼着朝她冲过来。
寒意如潮水般席卷全身,温热的血液霎时凝固成冰。记忆的最后是陈春瑶扔掉了手上的刀扑过来想要接住她,但最终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她看见陈春瑶伏在她身上,嘴巴张张合合在说些什么,却像是隔了一层怎么都听不清楚。
一滴泪从她眼中直直地砸下来,阙林用仅剩不多的力气侧头避开,心想:不要刚好落在她的眼睛里,倒显得好像是她在哭一样。烟水氤氲,赤红的鲤鱼摆尾隐入圆叶之下。艾荷轩临水而建,朝南的的菱花合页窗半掩,日光洒落在窗下铺了雪白香云纱毛毡的锦塌上,虽已是初夏,房屋中央的鎏金竹节铜熏炉中仍然烧着银丝细炭。袅袅细烟素纱般升起,屋内一片安静祥和,只能听见塌上女子清浅的呼吸尸□。
她身上松松拢了件软缎素色中衣,领口处琵琶襟上银丝绣被冷汗浸透,面色苍白,软被下的身体轻薄如纸。
忽的,她紧皱着眉将脸侧了过去,手指一下子握紧了身下的毛毡。听荷连忙凑上去,用浸了热水的暖帕替她擦去额角的细汗,轻声唤道:“皇女,您醒了?”
阙林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灰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她听见身边人在和她说话,声音却非常的陌生,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纳侍所用的陈设装饰都已经准备好了,可否要喊他们现在进来布置?”………纳侍?”
“您忘了吗?"听荷回道:“今天是沈公子进府的日子,您今天是仍旧宿在受荷轩,还是回澄清居住?”
阙林终于看清了她所处的地方,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里面每一件家具都精美得不可思议,处处彰显着主人的不同寻常。她下意识地想要用异能催生埋在土地深处的种子来探查情况,却在心念动的瞬间察觉到自己脑海中本该存放核晶的地方空空如也。还没等阙林反应过来,针扎似的痛苦从胸口处蔓延开,刺骨的寒意入侵了她的五脏六腑,她明明躺在温暖的房间里,却又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她一下子回忆起不久前心脏被刺穿的那一幕,所以她是已经死了?眼前的种种都是幻觉吗。
阙林有些想笑,原来人死后还会重复体验生前的痛苦吗,那真是死也死不安稳,难怪会有那么多厉鬼寻仇的故事。
她觉得自己困得厉害,便闭上眼睛想重新睡过去,恍惚间又想到了好像刚刚面前人有在同她说话,虽然不知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人还是黑白无常一同勾出来的灵魂,但她一直都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阙林回忆着她的问题,强撑着回道:“就睡这里,其他的随你安排吧。”听荷再看她,发现她已经又睡了过去,阳光刚好照到她脸上,在睫毛下打出了一片阴影。
申时刚过,一顶披彩绣纹花轿便被人从侧门抬了进来,轿中坐着的乃是沈家的次子沈灼宁。
原先按照沈大人吏部侍娘的身份,沈灼宁虽为庶子,但怎么也不至于只做个从偏门抬进来的侍子。说是贵侍,但在正夫侧夫面前与底下的侍奴实际上并没什么区别,放到平明百姓家,若是看不顺眼有的是法子将他发卖出去。但如今五皇女阙临的情况实在是特殊,世人提及她,大多要扼腕感叹一句“天妒英才"。
她自十四岁就主动与母皇请命入军营,从基础队列操练学起,稳扎稳打,少年英姿,十七岁时已能独当一面。
及冠之年北方巴坎特族来犯,阙临领兵出击,却在一场突袭中不慎被敌军围困于雪山之中数十日。虽后与外祖母派来的援军里应外合,扭转颓势冲出重围,打了场漂亮的翻身仗,但自此之后身体就落下了病根。回京养了数年五皇女的身体才见好转,却是今年春夏交汇,温差比往年还要悬殊,阙临因此生了一场大病,才养好的身体又虚弱下去。原先春盛时候吴贵君准备的议亲事宜也因此耽搁了,早些年阙临因常年在外征战并未成亲,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却常年卧病在床,此事便一推再推。而沈二公子是皇上御口赐给五皇女启运纳福、禧气禳灾的,只因皇上每日为女儿身体而忧心,茶不思饭不想,便有人想出了这么个法子,说白了便是找人来"冲喜”。
沈灼宁与阙临二人八字相合,妻夫宫相契,缘分深厚佳偶天成,虽为庶子做不了正夫,但以沈大人的地位做侧夫也是合适。可阙临还未娶夫,万万没有侧夫先进门的道理,便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