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仙娥送桃的浮雕画,仙娥伸臂,在酒盏侧遥遥奉出的一只桃,裴琚拨动着那只桃,咔嚓一声,桃儿忽的便在裴琚的指尖上断了。桃似的青玉从酒盏上掉了下来,滚在地上不见了。裴琚望着刘三郎那处,自然便忽略了小王孙。小王孙自坐在一处,偷偷摸摸地拿了侍女奉上的美酒,如小鸡啄米似的尝着,小孩子没个定数,不知不觉间便喝多了。这酒前劲儿不大,后劲却是十足的。
小王孙乍然就醉了,腹胀又迷迷瞪瞪的,便把曲水当了溷轩,他吓着了侍女,也把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也包括那刘三郎。
刘三郎是第一个扭过头来张望的。
魏兰蕴那处与裴琚这儿隔了不少人,刘三郎站定着看得不全,便巴巴地朝着裴琚这边走了几步,离魏兰蕴那儿倒是远了些。裴琚顿了顿,他正想起身,复又坐了回去,他似没看见小王孙那失礼的举动一样,闲适地饮下一盏美酒,而魏兰蕴此时也被这声音吸引过来了,她穿过人群的缝隙,往裴琚这边看。
眼看着魏兰蕴马上便要瞧见小王孙的样子,裴琚忽的起身了。他忙扯了侍女臂间的披帛,将小王孙从头到脚裹了起来。“劳驾,茅房在哪?”
裴琚问那侍女,侍女魏巍颤颤指了个方向,裴琚便将小王孙打横了扛在肩膀上,朝侍女所指的那方向走去。
场中的人群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惊乱了。哪怕裴琚带着小王孙已经离了场,众人还在对这样的事情议论纷纷。纷乱之中,有个酒醉的学子端着杯盏从魏兰蕴跟前走过,正好与奉酒的侍女撞在了一起,盛酒的托盘翻了,酒水正好朝着魏兰蕴洒去。魏兰蕴的袖子全湿了,浸湿的袖子贴在她的手臂上。而酒醉的学子早就不知天地为何物了,他迷瞪着眼睛,似乎根本没感觉到此处发生的事情,踉跄地摇摇晃晃地走了。侍女却极为惶恐,她朝着魏兰蕴连叩三次,蹇涩地朝着魏兰蕴致歉赎罪。魏兰蕴垂眸看了一眼广袖处,随后定睛看着那侍女。红玉早就招呼着人赶快拿了手巾过来,为魏兰蕴擦拭酒水,酒水风干后并着广袖黏糊糊地沾在魏兰蕴的胳膊上,红玉面色有些不好。有一年长的仆妇赶忙过来,跪坐在魏兰蕴面前,行拜礼而道,“娘子恕罪,婢子一时失了手,府中有备一二青衫,若娘子不嫌弃,可随仆前去更衣。”魏兰蕴没有说话,她还在打量着那侍女。
侍女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魏兰蕴没有说话,她也不敢说话,仆妇也不敢说话,红玉自是不会说话,几人之间近乎是安静了一息的时间,尔后,魏兰蕴终于缓缓开口。
“又不是你的错,是那酒醉的学子撞翻了你,你在害怕些什么?”仆妇眼珠子一转,正想接着魏兰蕴的话说些什么,可魏兰蕴又紧接着说道,没有给这仆妇留有一丁点插话的时机。“好吧,那便带我去更衣吧。”
红玉留在了宴上,仆妇带着魏兰蕴去更衣,这位年长的仆妇比之方才那位侍女老练多了,她面不改色地穿过四五道垂花门,将魏兰蕴带到一处隐蔽的厢房里。
“娘子勿怪,娘子是一等一的尊贵人,怕有不长眼的冲撞了娘子,才将娘子带到此处。"仆妇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魏兰蕴没与她多费口舌,她走上前两步,直接推开了厢房的门。厢房的支摘窗下,铺着两张锦垫,锦垫中列案几,案几以左的那张垫子上已经坐了有人了,那人正做好了一盏茶,他听见有人推门的响声,并不惊讶,他将茶盏放在自己对面的桌沿上,缓缓开口说道。“恭候已久了,魏大娘子。”
魏兰蕴其实并不惊讶。
那侍女年纪轻,没见过什么世面,她瑟瑟缩缩的那副样子,浑身都是破绽。魏兰蕴笑了笑,毫不客气地坐在开口说话那人的对面,将茶盏推回给他,随后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