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花轿子与科考场（五）
今夜没有下雨,是一个月明星稀的灿烂夜。魏兰蕴站在县衙正堂朝东的抱厦里，直棂的推窗外是一轮圆月，池塘倒影着圆月的影子，鱼在月中游。
魏叔礼走进这间抱厦的时候,他想起了数日前的那个晚上。这个女孩子也是这样站着，穿着一样的衣服，凭借一点口舌让他一败如水。今夜是一样的。
这个女孩子再度少少地费了一点笔墨和口舌，就让他的计划消弭于无形，连续两次输在了这个女孩子手上，这让魏叔礼的心底没缘由地漫出一种无力感。从小就是这样。
他是家里最不聪慧的孩子，大哥比他会读书，二哥也比他会读书，大哥一刻钟背下来的文章，他要背上一个时辰，二哥在朝廷里面能看清楚的道理,他要悟上一天一夜。
魏叔礼努力过。
他真的努力过。
大哥学四个时辰，他便学八个时辰，大哥如何与同僚往来，他便学着如何与同僚往来,他将那些人与人之间讲的弯弯绕绕的话抄下来、背下来，写在纸上、带在身上，可无论怎么努力，他还是这样，还是一个区区的七品小吏。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只是这样。
这样的无力感就像是魏叔礼认命的那个晚上。五年前他在大哥的身上感受到了这样的无力感，五年之后，他又在大哥的女儿身上，感受到了这样的无力感。
魏叔礼自嘲地一笑。
他不再端着他那老爷的仪态，他瘫坐在了椅子上。“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你开心吗？”
魏叔礼一直想问这个问题，在他不断努力还追不上大哥的脚步的时候，大哥开心吗？他有感觉到那种凌驾他人之上，那种天才般的开心吗？“这不是我想要的。”
魏兰蕴摇了摇头，她距离拿到她想要的，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那你想要什么呢？让我和兰芝一样，关进青城观里吗？"魏叔礼问魏兰蕴，他瘫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屋顶，叹息出长长的一口气人的所欲所求无非就是那些，权势、财富还有虚无飘渺的公平与正义。在魏叔礼看来，作为魏家长房嫡脉的魏兰蕴是不缺财富与权势的，她这些日子所做的做追求的，无非就是追求公平与正义。她要受害者的安抚与补偿，她要加害者的伏罪与惩罚。上一夜，伏罪的是将她送去清水潭已遂的魏三夫人陈兰芝，这一夜，伏罪的无疑是他，要将她送去兖州未遂的魏三老爷魏叔礼。“我为什么要把你关进青城观里呢？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也从未要求过你把你的夫人关进青城观里，这对我也没有好处。”魏兰蕴摇了摇头。
她的眼神极为真挚，这并不是一句反话，她也不是在阴阳怪气。魏叔礼皱着眉头，近乎是质疑地看着魏兰蕴，他想不到魏兰蕴如果不要这些，那么她做下这些事又是为了什么。
“那你做这些事为了什么？"魏叔礼问出了这句话。“我以为魏三老爷知道。"魏兰蕴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极其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当然是为了活着，回家去”。她的神色很平静，话却好似极尽嘲讽。
一个高门嫡出的大家闺秀，二八年华，费劲心思筹谋的竞然是活着、回家去，她这句话把魏家置于何地？又把魏三老爷至于何地？又把这些日子魏三老爷的所作所为置于何地？
魏三老爷自以为势均力敌的强劲对手，实则是荒野求生的孑孑旅人。魏三老爷不信魏兰蕴的话，他只觉得魏兰蕴在嘲讽他，他觉得魏兰蕴拿着这句话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魏三老爷的脸色僵硬得彻底。而魏兰蕴并没有在说谎。
她做下这些事，确实是为了活着，然后，回家去。她要在这吃人的封建礼教中活下去，在这不把人当人的世界中活下去，她要积累那系统提出的模糊定义的任务进度条，她要完成系统任务，她要回家去。回到另一个世界去。
抱厦的香炉空空荡荡的，夜风里只有土壤与新叶的鲜活气息，魏兰蕴没有泡茶，她在壶里倒了一杯水，放在凭几上，推在魏叔礼面前。“魏三老爷，不如我们来谈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今夜我能成功，其实与我的只言片语无关，这本质上是地头与地头的争夺，过去的宗族与现在的宗族争夺利益的结果。”魏兰蕴缓缓说道。
有些事情其实做的人并不懂，他们只是顺着潮流顺着情绪的那样做了，他们其实看不出矛盾的本质，正如同魏三老爷。魏叔礼只是觉得今儿一句话说的不对，明儿的礼送的多了，后日的面子又不给了，魏叔礼其实没有看出来矛盾的本质，他就是那个被潮流与情绪推着走的人。
魏兰蕴点出矛盾的本质后，魏叔礼恍然大悟，他眼神复杂地望着魏兰蕴，似乎直到现在，魏三老爷才彻彻底底地认识了他这个侄女。他似乎在他所轻视的这个侄女的眼睛里，看见了他所崇拜的父亲的影子。“叔父，你知道宗族是什么吗？“魏兰蕴自问自答，“宗族就是有一群有着同样血缘姓氏文化的庞大社会群体，而一个家族，转变为宗族，除了不断繁衍扩大之外，你知道还需要什么吗？”
“需要什么？”
“需要利益。"魏兰蕴回答道，“人与人之间没有绝对单纯的关系，哪怕是有着血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