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善如流地点头:“使得使得,定不叫陛下失望!”“唔,朕每隔一日便叫双三念去府上取。”什么?还要定时收课业?
冯妙莲脸上的谄笑瞬间僵住,杏仁眼儿瞪得溜圆,几乎要脱口而出一一她回家是享福的,不是当苦役的!可对上小皇帝那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恩威并藏的眸子,她又怂了,只得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干瘪的词:“是,谢陛下关怀。”她忍不住暗暗地朝上首抛了个白眼一-呸!什么人啊!一天十张?还要派人来收?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她原还想着约穆砚去郊外行猎,叫他见识一番自己的骑射功夫,知道什么是巾帼不让须眉!现下好了,那十张大字就跟床板上的绳子似的,每天少说也要束她半日,她还能到哪儿浪去?冯熙在一旁也是眼角直抽。天子对自家女儿未免太上心了些,连回家几日都不放松。
想起魏大母与常氏对二娘进宫的态度,他就头疼。私心里,他自然是想女儿得宠的。他有自知之明,冯家一门作为亡国之后,能再度中兴,靠得可不是他,而是太皇太后的裙带提携!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太皇太后管得了身前管不了身后,下一辈里,总得再进几个冯家女郎,维护一门荣宠才是!可妙莲又是他诸多子女中,除长子外,最可心的一个。他也实在舍不得叫她入宫受磋磨……
哎,两难啊!
“臣……带小女告退。“冯熙有点头疼,再次行礼,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拓跋宏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冯妙莲那皱成包子的小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郁气消散不少,抬手吩咐双三念送客:“舅公请。”冯妙莲蔫头耷脑地跟着父亲出了寝殿,方才的欢欣雀跃被一天十张大字的“噩耗"冲散了大半。直到走出老远,确认小皇帝听不见了,她才扯着冯熙的袖子,哭丧着脸小声抱怨:“阿耶!一天写这么多字!我手要断啦!陛下是不是故意的?”
冯熙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压低声音:“慎言!陛下督促你课业,是看重你。回去好生练着!"心里却嘀咕,天子小小年纪,不想心思这般难测!他将冻僵的手拢进袖子里,眉头紧锁,边走边琢磨,不免思虑得深些一一小皇帝莫不是想借二娘的事给他家一点敲打?可他素来对小皇帝毕恭毕敬,从来没有因太皇太后的缘故而轻慢天子呀!
何况,这算惩戒么?他摇头,不像啊。以示亲近?他浑身一个寒颤一-这方式也忒别致了些……
随着冯家父女的离去,天子的寝殿霎时恢复了往日的静谧。大殿那么多宫人,却连呼吸都秉着,一时间,落针可闻。“木头人”!冯妙莲的话言犹在耳。
拓跋宏手里握着书,心思却早已随着那道娇俏的身影飘了出去。双三念送完人回来,就见小皇帝正对着案上的竹简愣神。只是那竹简,良久都未曾动一下。
“陛下,该回宫了!"白整适时从内室出来,方才他一直在里间指挥宫人收拾箱笼。
拓跋宏微微颔首,面色如常的起身更衣,仿佛方才那段插曲并未发生,亦仿佛,冯妙莲从未来过!
只是,换药间隙,少年天子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空旷冷清的庭院,脑中忽而闪过那张灵动可人、生动无比的脸。
小皇帝一撇嘴--哼,回家就那么高兴?偏不让你逍遥!自来东贵西富,昌黎郡王府作为太皇太后的娘家府邸,选址紧挨着宫城,在城西的云中里落宅。
冯妙莲嫌弃行宫太小,不是没道理的,整个云中里被冯家包圆了,仅此一户,别无二家一一管你什么宗室王亲,别想来占地!才入里巷,远远就见到阿母带着素雪,于府门前徘徊,狸奴在她的脚边喵喵叫唤。
常氏见到自家车马,眼睛先是一亮,很快又湿润起来!这回,冯妙莲没有安慰母亲。她自己也早已控不住的泪流满面,一头扎进母亲怀里。
就见常氏紧紧抱着闺女,“心肝儿肉"的安抚。冯熙按了按额间--嘶,头更疼了!好在女儿领回来了,他也算交了差,麻溜地回去补觉了。
冯妙莲随母亲入了内室,就见魏大母当堂正坐,一直在等着她。娘们儿在一处,又是好一番唏嘘。
相比常氏七零八碎地嘘寒问暖,魏大母揉着青玉杖头,斟酌着措辞,问起她小皇帝的事。
“素闻陛下年少持正……你们,相处得如何?”冯妙莲正依偎在常氏怀里,一手轻拍着挺着小肚子熟睡的弟弟,一手拈着酥酪饼咬了口,秀眉微蹙一一家里什么都好,就是点心心做得不如宫里!闻言,她动作一顿,杏仁眼儿眨了眨,“他?挺好的呀,虽总板着脸,可比长兄会照顾人!”
然而,她忽然想起那十张大字的“酷刑”来,小嘴立时撅了起来,气愤道:“就是太严了些!盯着我读书习字,半点不让人歇息。方才还勒令我回家每日写十张大字,隔天就要派人来取呢!”
后面这话满是抱怨,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没注意到魏大母与常氏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魏大母慢悠悠地用青玉乡杖点了点地:“哦?陛下亲自督促你课业?还定了数目,要派人来查验?”
“是呀!"冯妙莲用力点头,试图博取同情,“大母,您说他不是折磨人么?在宫里爱管我就罢了,回家都不能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