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世昌沉默半响,终于吐出两个字:“随你。”见两人没有吵起来,谢彰松了口气,赶忙扶起谢怀谨离开祠堂,走时还不忘关上门。
谢安生对于庶兄即将搬出谢家这件事毫无愧意,大口吃干净书童送来的卷饼,拍了拍手上沾的饼渣子,随即站起来原地跳了两下。“大哥,那庾家老二如此招摇,三言两语坏了我们谢家的名誉!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了?
谢世昌不疾不徐道:“你莫不是以为我替你擦了屁股,今天的事就过去了?”
“整个长安书院,一半的先生出自父亲门下,那些学生,他们的父兄多半也是谢家的门生。“谢安生不以为意道,“今天的事,原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兄长,你如今也是风声鹤唳了。”
谢世昌忽然沉声道:“谢安生,这里是京城,不是陶州。”谢安生愣了愣,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不可能像父亲那样纵容你。“谢世昌道,“近来谢家祸事不断,你该长记性了。今日之后你再敢惹是生非,我不介意送你回陶州,去父亲膝前尽孝。”谢安生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家丁便上前按住他,那人手里的藤鞭刚刚沾过谢怀谨的血,此刻正朝他走近。
他慌了神,激动地大叫:“大哥!你是我亲哥啊!你怎么能帮着外人欺负我!”
谢世昌不语,眼神示意下人动手。
片刻后,祠堂内传出谢安生的哀嚎。
次日,许博士按时来到至善堂,准备比对笔迹,追查关于两篇文章的疑案'。
进门喝了盏茶,就被杨从恩客气地送了出去。原因无他,此案已结,无需再查。
袁翊正支使下人在院门口张贴通报,上边赫然写着对谢怀谨的处罚一一收回省试资格,从甲字堂打回丁字堂。
学堂里议论纷纷。
“才一夜,事情就查清楚了?”
“就是谢三郎自己的主意,亏得我还信了他昨日的演说,真以为他毫不知情!”
“可他、可他这么做,究竟图个啥?”
学生们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
庾旦不忿:“这事一看就是谢安生的手笔,凭什么他不受处罚?”庾明舒和贺徵都未接话。
有谢世昌作保,别说谢安生毫发无损,就连汪友龄这个作伪证的都轻易脱罪了。
汪友龄的脸皮还不是一般的厚,谢安生请假请了十天,谢怀谨请假请了五天,他这个挑头的司业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似的,在书院里招摇过街。对于谢安生美美隐身这件事,庾明舒想得很开。所谓惯子如杀子,照谢安生这个生长趋势,纵使谢家手眼通天,他也迟早能把天捅破了。她的注意力落在了通报的第一行间,有些犹豫地问:“谢怀谨的谨字,是不是写错了?”
贺徵多看了两眼,“没错。”
“怀瑾握瑜,不是么?”
“可他偏偏就是这个谨。”
庾明舒忽然觉得谢家人取名字有点意思,谢安生不安生,谢怀谨也不谨慎。事发后第三天,谢安生还在休假,谢怀谨却返校了。他身边再也没有书童的身影,倒是多了些熏死人的草药味。庾明舒有些意外,谢怀谨回来之后第一件事竞是约见她。“是谢安生做的。”
“我知道。”
谢怀谨低着头,“我……不能揭穿他。”
庾明舒抱起手臂看他,“我只有一个问题,如果那天我没有办法自证清白,你会站出来替我澄清吗?”
眼前人沉默了。
她早有预料,只是笑笑,“你不会。你会像半年前对待贺徵一样,从始至终保持沉默,助纣为虐。”
谢怀谨咬紧下唇,直至喉中尝到一丝腥甜。“是,我胆怯懦弱,我自私虚荣,我愧对贺二郎,也愧对于你。”可我有苦表。
这句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有你的苦衷。”
庾明舒忽然缓了语气,谢怀谨愣了愣,错愕地抬起头。“我听过一句话叫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庾明舒平静地说,“但我还是想祝福你,祝你摆脱不得已的懦弱,祝你坦荡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