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秦津身世
“你舅舅膝下有一庶女名唤郗芙,与你年纪相仿,你可称她为表妹。”青烟自鎏金麒麟香炉中蜿蜒升起,缓缓掠过烛台,蔓延至宝相庄严的佛像前,被穿堂风惊扰,小佛堂里的长灯明灭摇晃。供案前的蒲团上,跪着定安侯府赵夫人如不胜衣的身形,她跪的笔直,岁月在她的眉眼间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面容是经久不退的苍白,尚存几分憔悴病气。她古井无波的拨弄着一串佛珠,声音低沉平静:“郗芙生得貌美,性情乖巧懂事,略通诗书,是位通情达理的小娘子,又是你舅舅家的亲生女儿,算是知根知底,你若是愿意.…”
“我不愿意。”
不待赵夫人将话说完,秦津便毫不犹豫开口拒绝。拨弄佛珠的细微响声停止,赵夫人缓缓睁开双眼,一双细扁寡淡的长眉不悦皱起:“为何?”
秦津立在窗边,满堂的香火气熏得他几欲喘不过来气,他抬手将窗户的缝隙推大一些,任由寂白的月色挥洒在他的眉眼处:“没有为何,我的婚事就不劳烦赵夫人操心了。”
佛珠在掌心重重滚动,赵夫人呼吸一沉:“郗芙虽是庶女,但品行相貌样样出挑,你有何处不满?要知你虽有世子之名,可长安城的高门大户有哪个不清楚你的顽劣,如何肯嫁女?若非你舅舅顾及昔日兄妹情谊,不愿看你孤苦伶仃至死,也不会心软主动低下头。”
她加重语气:“依我看,郗芙堪与你相配。我与你舅舅这般筹谋,全然是为了你好,你不要为了赌一时之气,最终害了自个儿!”秦津面色平静冷漠,似未听到这番锥心之言,只道:“无关嫡庶、也无关品行样貌,至于顽劣的名声,还要多谢赵夫人的费心经营。”秦津平直的声调不曾有半分起伏,赵夫人却忽而恼怒站起身:“你还是在怪我!你也不想想,太后娘娘这些年对你步步紧逼,若非这个纨绔的名声,她岂能容你活到现在?!”
“如今你舅舅有意将郗芙许配给你,你与她成了亲,也能与赵家重修旧好,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好事?”
秦津水波不兴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浮动,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冰冷:“与赵家沾边的岂会是好事?”
“秦津!”
赵夫人勃然大怒:”你……你!即便你厌恶赵家、厌恶我,可别忘了,你母亲也曾是赵家女!赵德兴我的兄长,难道就不是你母亲的兄长吗!?”“赵夫人也说了是曾。“秦津冷声道,“当年那桩事发,赵家迫不及待将母亲除名,如今我又哪里来的舅舅?”
赵夫人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最终双肩无力的耷拉下来:………那桩事如此不光彩,又有太后虎视眈眈,赵家也是、也是为了自保而已。”“不光彩?“秦津口齿间忽而溢出一道轻嗤,在赵夫人惊恐哀求的目光中冷笑,“原来赵夫人也知晓不光彩。”
“我母亲原是先帝膝下九皇子的正妃,却在九皇子去世后,被自己的亲妹妹设计,被强迫委身于先帝,成了先帝养在宫外一位见不得人的嫔妃,又生下了我,最终郁郁寡欢而亡。”
“然而事发后,她的亲妹妹却将一切都推到她的身上,害得她死后仍旧背负骂名,魂魄不安。而多年受她恩惠,依仗着她在先帝面前出人头地的母家也全然不顾昔日旧情,拿她的尸骨去向太后投诚,令她死后险些没有一个埋骨之地!寒声震落瓦檐上的积水,佛堂内点燃的烛火忽地熄灭两支,两缕无力青烟被寂寥的夜风吹散,转眼便消弭在天地间。赵夫人面容惨白无色,被这重如雷霆的千言万语压得几欲喘不过来气,身子不可控制的跌坐在地,泪如雨下:“他是天子、是天子啊!我那时已有孩儿,如何敢违抗他的命令,放任全家去死吗!?”痛苦地趴在地上,她再无余力去支撑端庄肃穆的仪态:“我只是、只是不敢违抗天子之令啊!”
“事发之后,长姐已逝,我终究还是要顾念着活着的人,难不成坦白一切,落得个自尽而亡的下场吗?“赵夫人握住心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哭得声嘶力竭,又不禁开口质问,“是、我是有愧你的母亲,可你呢!”“这么多年来,我难道不曾保全了你,你如今所顶的世子之名从何而来?你的锦衣玉食又从何而来?”
“我对不起你的母亲,可我总归对得起你!”秦津冷眼看着赵夫人呼天抢地,忽而开口:“当年揭发此事的人是我母亲身边的贴身丫鬟,她将我掳走,关了好几日。”赵夫人的哭喊声明显一滞,神色飞快闪过一抹虚色,不清楚他为何会突然说起此事。
“她那时已然神智不清,又被禁军追赶,不用费吹灰之力,我从她身上得了许多东西。”
眼皮狠狠一跳,赵夫人心猛然揪起,愣愣地看向秦津,手指不自觉用力攥紧佛珠。
秦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和一枚玉佩:“这封信通篇都是赵夫人的字迹,一字一句详细地交代那名丫鬟应当如何躲过禁军搜查,如何通过你名下的私宅暗道,将我带出长安城,.……
在赵夫人颤抖的目光中,秦津语气一直维持平静:“并杀了我,毁尸灭迹。”
赵夫人的抽泣声彻底止住,她拭去眼角的泪痕,神色几乎在瞬间变得冷漠,几番喘息后,淡声道:“你都知道了。”“